破败的小屋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一人一鬼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第一句话。只是两人的表情却同时变得轻松了下来——舒芊见少年虽然满身是伤,至少气色还不错,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并无大碍;卫九原在看到舒芊的时候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的伤明显比自己要少很多,说明自己跳下去还是有价值的。
拓跋柔扒着只剩木架子的窗户偷偷朝里面看着,原来她还打算进去掺和一脚,可不知为啥,这俩之间仿佛连着一道灼热的线,别说靠近,就连现在都让她感到烧的慌。
——算了吧,自己这种单身狗,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就算进去,估计这俩家伙也不会给自己一个眼色的。
“……饿了没?”过了不知道多久,舒芊先开口了——其实先“开口”的是卫九原的肚子,两人听到少年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之后,一个笑得温婉,一个羞得耳垂都红了。
“……嗯。”卫九原低着头,他倒是想再看舒芊一阵子的,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气氛,却被自己饥饿的肚子给毁了。
“还有点剩菜,不过你只能凉着吃。”天亮了,舒芊不敢再烧火,好在现在是盛夏,菜也凉不到哪去。
舒芊的手艺很不错的——她可是魅灵鬼,专门以人类对异性的贪婪为食,这种负面的情感产生的能量、再加上人类的精气,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补品,南风镇附近那些被吸干了精气的人都是她的杰作。这些尸体不分男女,只要对她的身体产生了贪婪的欲望,都将成为舒芊的食粮。
想要勾起人类对自己的贪婪,光有美貌可是不够的,必须从多方面下手让对方迷上自己。为对方准备一顿精心烹饪的美食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届时只要再稍微施加一些魅惑术、或者更猛烈一些的魅灵咒,基本上就可以让任何人类对自己产生邪念。
等到邪念养肥的那一天,就是她开饭的时候。
“来,张嘴。”舒芊坐在床边,将饭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用勺子喂给卫九原。后者的双手都缠着绷带,实在是不方便吃饭。
一开始卫九原还有些抗拒——他实在是有些难为情,直到尝试过几次、自己的双手实在是拿不起勺子,这才不得不妥协,让舒芊一口一口喂给他。
“味道怎么样?”
“这些是你做的?”卫九原常年粗茶淡饭,不过拿最近一直在点的外卖相比,舒芊的厨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嗯,喜欢么?”
“……”少年没敢说话,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傻样。”女鬼笑得花枝乱颤,她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意思——以往她也碰过像卫九原这样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可惜,没有一个人能经得住她的考验。几乎所有人到最后都变成了野兽,妄图将自己的身体吃干抹净。
这大概也是她对卫九原有着特殊感情的理由之一吧——在南风镇小别墅那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舒芊就对他用了魅灵咒,虽然最后被法器挡掉了绝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些趁虚而入的。接下来那几天的相处中,少年对自己毫不设防,她也曾悄悄用过几次稍微轻一点的魅惑术。卫九原也确实着了她的道,可这家伙真的是太能忍了,直到最后,他也没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舒芊很欣赏少年的意志,也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原因之一。
若是就此分开,以后大概再也遇不见像他这样的人了吧。
吃过了饭,舒芊去收拾碗筷,回来的时候发现少年在床上坐立不安,还尝试着想要下床。当他差点儿摔倒的时候,舒芊赶紧过去扶住了他:“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卫九原这回真的开不了口,因为他想上厕所。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一直忍着,忍到只有自己一人时的机会,再偷偷出门解决一下。可现在的状况是,他已经憋不住了,再不去,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能换洗的裤子。
最后,少年实在是不行了,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要解手的意思。舒芊听完扶着他站起来,绕到屋子后面去——反正这里连个活人都没有,也不必非得拘泥于茅房这种地方。文明这种东西是给人类看的,这里别说人类,兔子都没得一个,还要什么文明?
卫九原很感激舒芊帮自己,他靠着树想要解决,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就解不开裤子——他穿的是牛仔裤,最顶上的那颗扣子成为了他尿裤子之前最后的一道天堑。就在卫九原憋的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替他解开了扣子——
“别动,你解决你的,”舒芊替他扶稳身子,没理会少年无力的挣扎,“没关系,为了融入人类世界,我以前学过护理,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
卫九原是流着鼻血回去的,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帮自己解手。所以在回到那张破床上的时候,卫九原故意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压在了茅草枕头上。
好歹自己也算是七圣,三界顶尖战力的六位生灵之一,还和唯一的那位死灵、传说中的酆都大帝在实力上平起平坐的,现在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挺大个男人,脸皮这么薄,至于么。”舒芊洗了手回来,看着面朝破床背朝天的少年,不由得失笑,她坐在床沿上,轻轻拍了拍卫九原的后背,安慰着说道,“别在意这些,我见过很多的,你不用害羞,就当我是医院的全职护理人员好了。”
“你真的见过……很多?”少年的声音如蚊蝇振翅,几不可闻。
“……是的呀。”舒芊坏笑了一下,想要逗一逗这家伙,“见得可多了,不光是在医院里,还有酒店的床上、无人的小巷、昏暗的楼道和午夜的公园——”
说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少年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耳廓上轻轻呵气——
“所以,我已经很脏了,你还喜欢我么?”
听到了这些,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舒芊也算是狠下心来了——她自己这里算是舍不得断开了,如果这小子很介意这种事的话,也许自己也能有勇气和他分开吧。
舒芊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她不会怨少年什么,只是替他感到有些不值得——第一次喜欢的女人就是自己这样的脏东西,这小子的命还真是不好。
又在原地等待了一小会儿,就在她感觉卫九原大概已经对自己死心了的时候,忽然,她发觉自己撑在床边的那只手,小指被轻轻握住了。
“……我看到的你是干净的,一直都是,”卫九原的声音仍旧很小,但却让舒芊听出了他的勇气与坚定,“以后不要离开我身边了,也别去做那些事了,我的存款很多,也能找关系弄来许多金寿。”
“虽然不能让你荣华富贵,起码吃穿不愁,所以……”
“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一直到卫九原因为虚弱睡过去之前,舒芊一直都没有离开床边,直到半个小时以后,她才悄悄将小指抽出了少年的手心,替他盖好了被子,悄悄走到了屋子外面。
刚出门,一只手就伸了过来,那只手上拿着一卷卫生纸。
“擦擦脸,哭得真难看。”拓跋柔用附近的树枝和杂草做骨架、幻化出了一个身体出来——原本她是一直打算维持灵体状态的,可看到屋里那俩腻腻歪歪的样子,拓跋柔就打算找点儿事情做。这才搞出了一个临时的身体,去周围的山里面捡干柴去了。
用鬼气移动物体的消耗比直接操纵身体来做要大很多,现在她还不知道舒芊想要在这里待多久,在暂时找不到补充鬼气的手段之前,还是先省着点儿吧。
只是刚捡完干柴回来,就从破窗户里看到了舒芊捂着嘴巴轻轻颤抖的样子——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偶像有着如此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进屋打扰,索性就在门口坐下了。
“你干嘛去了?”舒芊接过纸巾擦着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少年炽热的爱——这家伙虽然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但舒芊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卫九原付出到这个地步。唯一了解的事情,就是自己或许真的走不掉了。
她是不可能再离开这个少年了。
“捡干柴去了。”拓跋柔指了指屋子角落堆着的一大堆干枯的树枝。
“怎么不进屋休息一下,你也好久没歇着了吧?”
“进屋?进屋干嘛?你俩之间的粉红色小心心都快崩我脑门子上来了,进去了不得被砸一脑袋包啊。”拓跋柔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话说回来,小芊姐,看你这样子,也是不打算和这小子分开了吧。”
“嗯。”这一次,舒芊回答得十分干脆,“不过走还是要走的,我打算和他逃到国外去,小柔,你有什么好主意?”
“偷渡吧,没别的办法了,而且说实话,你俩逃走的几率……很小。”拓跋柔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乐观,“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是梁平还在,你俩逃走的机会还能多一些,可那家伙听说被抓了,生死未卜,想要逃走……就只能赌外面那群家伙们的粗心大意了。”
“那就赌一次吧,反正事已至此,情况还能再差多少么?”舒芊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向上方——清晨湛蓝的天空被树叶和枝桠分割成了网格,如同笼罩在头顶的巨网,无处可逃,“我已经走投无路,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