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周霆所预见那般,楚放在睿王府待到半下午的时候,酒劲便渐渐上头了。
“小将军,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贪杯,你偏不听,这下舒坦了吧?”
楚放无语,他舒坦个屁,意识清醒,但脑袋却越来越晕呼,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上一躺。
于是,在周桓父子俩幸灾乐祸的无情嘲笑下,他自个儿熟门熟路地跑到挨着王府书房的一间偏房中,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间都不曾醒来过一次。
他拖着饥肠辘辘的身体来到王府前厅用膳的地方,此时,萧允已经下了早朝回来,正在用早膳。
见他到来,萧允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笑问:“宿醉的感觉如何?”随后便吩咐下人,“给小将军添副碗筷。”
楚放苦着脸在一旁落座,揉着脑门说道:“真没想到,这果酒的后劲会这么大。”
“这就是不听劝的后果。”萧允优雅地用着早膳。
多亏他昨日听劝,只喝了小两杯,余下的全让这家伙给喝完,若不是他不许,这家伙恨不得要将拆封了的那一小坛子酒给喝掉。
楚放整了整衣裳,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当他们在唬我呢!谁能想到,这么甜的酒,居然真的会醉人。”
待下人送了碗筷上来,他便不顾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那吃相与萧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嗯?这是什么酱?”
他吃个半饱,才发现萧允正夹起一个饺子,先沾了沾酱,再送入口中。
连忙让一旁伺候的下人给他盛一小碟子酱,学着萧允的样子,先沾点酱,再送入口中吃。
“嗯!这酱配上饺子还真不错。”大赞一句后,便继续埋头苦干。
萧允很快便吃饱,余下的,依然是被楚放一扫而空。
王府内院,王妃的膳桌上同样也有一小碟子酱,萧旌正坐在对面吃得津津有味。
“母妃,您怎么不吃?这饺子沾了酱真好吃。”萧旌见自己的母妃只看着他吃,自己并未动筷,于是贴心地夹了一个饺子沾了酱,再送到他母妃的碗中,“母妃您尝尝,真的很好吃。”
“好。”睿王妃温柔地应了一句,儿子贴心,她又怎会忍心拒绝。
她夹起碗里的饺子,在萧旌期待的目光下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更好吃了?”萧旌急切地问道。
“嗯!确实很好吃。”睿王妃点了点头,将剩下的那半个饺子吃了,然后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个酱是要这样配着饺子吃的?”
“父王教我的。”萧旌埋头用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母妃在听到他提及父王的时候,神色微顿。
今日这所有的早膳,是因为萧旌要过来与她一起用膳,王爷吩咐人送过来的。
睿王妃微微一笑,如此看来,她这是沾了儿子的光了。
与早膳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小壶果酒,下人告诉王妃,此果酒小喝一两杯可暖身。
同时也转述了王爷的嘱咐,这酒虽甜,但是会醉人,千万不能多喝,望王妃以及伺候着的人看紧小公子,莫要叫小公子贪杯了。
睿王妃浅浅喝了几小口,便感觉浑身暖洋洋,是真的舒畅啊!萧旌见了,想讨一小口喝,她自是不让的。
那果酒口味香甜,小孩子喝过之后,还会想喝,也属正常,但既然王爷有嘱咐不让多喝,无论是王妃或是边上伺候的下人,自然是要遵从的。
萧旌讨不到酒喝,便只能无奈作罢。
方才在前厅,萧他已经尝过一小口了,还想再喝,便被父王给制止了,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日不许再喝。
可尝到了甜头的萧旌,心里惦记着,哪会乖乖听话。
用完早膳后,趁下人收拾东西,王妃起身去漱口的空档,他悄悄拿起那个小酒壶,对着壶嘴就灌了一口。
真好喝,真甜啊!他咂巴着嘴,觉得不够,仰着脖子又灌了一口,若不是怕被母妃发现,他还想再灌一口的。
漱完口回来的王妃根本不知道,这小家伙趁她一个不留神,已经钻空子灌了两口果酒。
萧旌做贼心虚,以要去读书为由,向她行了个礼便走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因为贪嘴而得到什么惩罚。
于是,很快,睿王府的小公子便成为被这美味甘甜的果酒所放倒的第二个人。
当萧允收到消息,称小公子在上课时突然晕倒不省人事,匆匆赶到后院时,府医已经过来看过了。
“怎么回事?”他冷着一张脸问道。
府医朝他行礼,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小公子身体无碍,只是、只是喝醉了酒,睡一觉便好了……”
“喝醉了酒?”萧允错愕了一瞬,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同样错愕的王妃。
睿王妃立即吩咐身边伺候的人,“去将今早那壶酒端过来。”
身边伺候的人应声而去,很快便将酒端来,并禀报道:“禀王爷、王妃,这酒,少了、少了一小半……”
答案很明显了,那少了的一小半的酒,定是让这小家伙偷偷给喝了。
睿王妃自知自己难辞其咎,连忙朝萧允行礼告罪,“王爷,都怪妾身疏忽,才让这孩子钻了空子。”
萧允摆摆手说道:“罢了,他自己不听劝,让他尝一尝醉酒的痛苦,下次应当就不敢了。”
说罢,他走到床沿去看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满脸通红的小家伙,蓦地轻笑出声。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笑骂了一句,然后转头对睿王妃说道:“回头他醒来,不许给他送解酒汤。”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笑容未收,看得睿王妃一愣,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般笑过。
虽然知道这笑容不是因为她,但她仍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雀跃,只要他没对她冷脸,便是恩赐。
“是,妾身省的。”她连忙点头应下,“不听劝,是该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这边有妾身守着,王爷有事便去忙吧!”不是她不愿与他多待,而是怕与他待在一块,自己心里会忍不住生出更多不该有的期待。
“嗯!若有什么事,让人去前院唤本王。”萧允确实有事,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是。”
目送着男人离开,睿王妃才幽幽收回视线,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抚摸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家伙的脸蛋,触感暖烘烘的。
随后,她没好气地在那张小脸蛋上轻轻掐了一下,低声嗔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萧旌这一睡,从晌午前一直睡到傍晚,都不曾醒来过,午膳就没吃,这会儿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还没睡醒。
睿王妃不知道这果酒的后劲有多大,见孩子一直睡不醒,心中焦急,便又让人去将府医请了过来。
那边,王妃又请府医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萧允的跟前,正好他手头上的事情刚好忙完,他索性便起身往后院去了。
萧旌的房中,府医再次探过脉,恭恭敬敬地对王妃说道:“请王妃放心,小公子身体无碍,只是醉得厉害,这一觉只怕睡的要久一些。”
“可是,他已经睡了很久了,一次也没醒来过。”睿王妃很是焦急,若不是孩子还有呼吸和体温,她还以为……
萧允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他们方才的对话,他正好听了个正着,于是解释道:“这酒的后劲极大,旌儿年纪小,醉了酒多睡几个时辰是正常的。”
“王爷,您来了。”见到他,睿王妃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心里也不再那么慌乱,“可这么睡下去,真的不会有事吗?午膳就没吃了,晚膳也不醒来吃。”
“饿一两顿死不了人,先去用膳吧!”
儿子一睡不醒,睿王妃本是没什么心思用膳的,可一想到萧允在此,还是问了一句,“王爷可曾用过膳了?”
“未曾。”萧允淡淡应了一句,走到外间,“传膳吧,就在这吃。”
睿王妃闻言一阵错愕,他说就在这吃,是他要留下一同用膳的意思吗?
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有多久不曾一块用过膳了。
愣神之际,身边的婢女轻轻捅了一下她的胳膊,叫她一瞬回神,连忙应声,“呃,好,妾身这就让人传膳。”
很快,晚膳便摆在了萧旌的屋里,就这样,一顿饭,在萧允的慢条斯理和睿王妃的心思百转的气氛下吃完。
用过晚膳,睿王妃又到里间去看了一眼睡得沉沉的萧旌。
这孩子平日里最是爱吃,可此时,连食物的香味,都没能催醒他,这是有多醉啊!得睡到何时才能醒来。
一想到这些,她是又好气又好笑。
萧允仿佛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似的,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头也不回,淡淡地说:“睡不到明日他醒不来的,留个人在这守着就是了。”
“是。”睿王妃从里间出来,见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随口问:“王爷没有公事需要处理吗?”
萧允闻言,转头看向她,没有说话。
睿王妃心头一跳,连忙解释道:“妾身是想,王爷若是无事,可到妾身那里坐坐。”
萧允沉默,半晌后起身,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她的身上,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瞬间的错愕。
嘴角微微勾起,看不出是笑还是嘲讽,转身率先往外走去。
这一日,睿王府的男主子难得在后院用膳,当晚更是破天荒地留宿在了后院。
这个夜晚,萧允睡得倒是心安理得,睿王妃却恰恰相反。
即便两人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做,但她的内心里千回百转,久久不能平静。
太不正常了,这个男人近期的表现,实在太让人费解了。
她心里在想着事情,没有睡意,却又不敢乱动,即便偶尔翻个身,也是动作极轻的,生怕把身边熟睡的男人扰醒了。
一直到下半夜,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呼吸逐渐均匀的瞬间,她身边原本熟睡的男人嚯地睁开了眼,那双清明的眸子里,哪有一点睡意。
萧允撑死半边身体,盯着熟睡的女人半晌,然后翻身下床,走到妆架前,从抽屉里隐藏的暗柜中找出一个百宝匣。
那匣子上有机关锁,寻常人未必能解开,但他身为冥山机关谷谷主的徒孙,这点雕虫小技根本难不倒他。
只见他看似玩似的,拿着那个百宝匣在手中随意地摆弄一番,那百宝匣便轻易地被他开启了。
里头存放的物品不多,只有几件款式比较老式的首饰,以及一块质地不错的玉佩。
他没动其他的物品,只是将那块玉佩取出来放在手心把玩片刻,又放归原处,将百宝匣锁上,重新放回抽屉的暗柜中。
做好这一切,他便重新躺回了床上,听着身侧熟睡的人传来的浅浅呼吸声,陷入沉思。
是她吗?当年那个冰天雪地里,在宫门外朝他扔肉包子的小姑娘。
若不是他前几日无意间听到她身边的婢女说漏了嘴,他还不至于会有所怀疑。
当年他在宫门外,跪在雪地里,那个从天而降的肉包子的微温虽然抵不住身体上寒意,但却在他心底融化了一片冰雪。
他当时并没有看清她的面目,看到的,只有一张刻意抹黑了的小脸,与他端了拍花子据点时留下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
他将玉佩扔给她,只是希望日后她会凭着玉佩找来与他相认,却不想,在那之后,那张小黑脸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扔出去的玉佩,也石沉大海。
可如今,这块玉佩,竟然出现在他的王妃的百宝匣里。
倘若她真是当年那个小黑脸,他今后又该如何看待她?
一方面,她姓齐,而齐家与他,不共戴天。
另一方面,她是在他年少轻狂的时期,除了楚家人以外,唯一赐予他温暖的人,那个小黑脸在他心底的意义是不同的。
只是,光凭一块玉佩,他暂时还不能轻易下结论,或许是她在哪里捡来的,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