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北的县城，某处院子，王东正安排人加班加点分苹果。
成熟的苹果良莠不齐，除了要把最好的挑出来之外，其他的也要混合装，不能出现太大的落差。
郭世中把外面的衣裳裹了裹，嘀咕道：“这天儿可见冷了！东哥，晚上去吃羊杂碎？”
“过几天再吃，先把正经事给做完！明天高县长要去地区，要带最好的苹果。对了，大家收苹果的时候，和果农的合同都签了吧？”
“签了，放心好了，明年还是五毛一斤收。”郭世中觉得五毛钱一斤太贵，真运出去了，不卖到一块都难保本。
而且给果农的合同里，还有明年请专家或技术员帮忙做嫁接，这也是一笔支出。
韩亚文把能动用的资金和资源都放在了苹果这边，从北京传来了零散的消息，幸好都是好消息。
大家不怕酸涩的果子被诟病，只怕甜果子得不到认可。
五毛一斤的收购价吓退了不少外地人，今年五毛，明年还五毛？生意没有这样做的，这里面还搭配着额外的工作，他们给不出类似的保证，县里的技术员都不会鸟他们。
今年有人收到了苹果，在原北比较偏远的大队。
收到果子的人满心欢喜，但却发现找不到卡车，县里的运输公司能给运各种东西，唯独听到苹果俩字，便退避三舍。
外地卡车不允许被进入原北运苹果，公路上有专人查看。
这些人没办法，只好又掏了一笔钱，请大队用拖拉机往火车站送——成本再次被拉升。
但消息很快走漏，这回倒没有人说不能用拖拉机运苹果，只是该大队的汽油柴油份额被削减了很多——你们都有多余的油料替人家送苹果，想必是不缺了。
运到火车站，竟然找不到火车皮，说破大天，这些苹果也上不了火车。
苹果妥善保存，还是可以多放一段时间的，但也经不起一路颠簸；再这么到处拉，颠也颠坏了。
就地发卖的话，低于五毛钱没人要，甚至还要更低；这些外地人也不愿意赔钱，想着等转机出现。
但转机很难出现，因为王东他们不收来自果农之外的苹果——只要果农能把苹果卖出去便好。
看热闹的人很多，不少人在嘲笑他们摘果子都摘不好。
高宏带着苹果到了地区，和孙副专员汇合之后，便一起去了地委。
一卡车的苹果，都是精心挑出来的，这一卡车的苹果停在地委的院子里，工作人员不停张望，期待着晚上能领一箱子回家。
他们的愿望要落空了，就像果农们舍不得吃一样，田书记和呼专员同样不舍得。
孙副专员带了一箱苹果去了田书记的办公室，田书记拿出一颗仔细地看，又闻了闻，苹果的香味分外迷人。
“好东西！我听说你们原北今年发了财了。”田书记的心情很好，既然原北能种，黄原的其他地方也能种，他不需要等北京等大城市的反馈，就凭眼前的这一箱苹果，他就有底气来进行推广。
“我们县的郑副县长在北京，他说其他地方的红富士也开始陆续进京，只是产量没有咱们黄原多。我们黄原完全有机会把这个苹果做成地区的名片，打造成一个拳头产品。”
“收购价是五毛钱，对吧？”田书记又闻了闻苹果的香味，他点点头：“我不嫌这群个体户赚得多，实际上人家今年还没挣钱，前面几年又搭化肥又请专家的，都快成咱们地区和县里的编外人员了，这个钱，该人家挣。”
“今年收苹果的时候签合同了，签了三年，三年之内，苹果的最低收购价是五毛钱，三年之后看情况再说。”高县长解释道。
田书记思索道：“三年……其他的地方要是眼红了，从今年开始，也是三年的时间。这个时间不多，给咱们的时间也不多。”
高县长说道：“郑副县长给的消息是，农业部的专家们对咱们原北的苹果评价很高，只有山东那边竞争力度会很大，但山东的种植面积很小，只有几户，今年估计会开始铺。”
“不要管其他地方，适合种苹果的地方会很多，借助这次机会，我们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咱们老区的苹果。”呼专员手里也拿了一颗苹果，他也没舍得吃。
“这一批苹果是挑出来的？”田书记又确认了一下。
“是的。”高县长给了肯定的答复：“今年第一年，什么样的果子都有。但明年开春之后就可以嫁接了，往后的好果子会越来越多，品质也会越来越稳定，我相信在三年之后，不用再挑了。”
“嗯。”田书记说道：“外面那一卡车的苹果，先放起来。罢了一起去省里，请省里的领导一起去北京，去农业部。你们回去收拾一下，明天请呼专员和你们一起走。”
“能行！”孙副专员满脸都是笑容：“田书记，我们原北的电视机脱销了，地区能再给一点么？或者能从省里再要一些？”
田书记脸上也充满了笑容：“让老呼和你们一道去省里要，也该他去卖一次脸了。”
呼专员大笑：“可以可以！”这哪是卖脸，这是露脸。
原北的农村，不少种了苹果的家庭买了电视机，种得多的买了彩色的，种得少的买了黑白的，更少的便把钱存起来，等着明年再买。
徐家村大队买这种东西的人家不少，想要翻盖窑洞的人也不少，大队的烧砖场一刻不闲，一直往外出砖，冒出的黑烟在大集上都能瞧得见。
“看看人家徐家村大队，多红火！”
“要没郑卫民，他们这会儿还在喝西北风哩！”说话的人酸溜溜的，怎么郑卫民就没去他们大队插队呢？要不这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
“明年种苹果么？”
“种！砸锅卖铁我也得种！”谁不想过这种好日子？谁不想在大集上大声说话？
“爸，我要吃这个！”娃娃的声音响起，杨洪兵背着小儿子，两个大的跟在他旁边，婆姨手里抱着新扯来的布料，准备给家人做新衣裳。
苹果卖了钱，杨洪兵翻了身，他也有底气在大集上大声说话了。
娃娃们不敢挑太贵的东西，一碗羊杂碎便能让他们满足到过年。
小儿子耍赖，想要一个油馍馍，杨洪兵给三个娃娃都买了一个，他和婆姨都没有要；他们穷惯了，穷怕了，有了钱也不舍得给自己花，看着娃娃们吃，他们比自己吃还要高兴。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大队，支书杨大烟袋在和大家做宣传：“可不敢去赌博，那玩意沾上不得了，得妻离子散……”
种苹果的有多有少，今年赚的钱也有多有少；赚得多的能去买电视，赚得少的只能等。
这些开底下赌场的人便鼓动着人去赌一把，赌一把说不定就能把电视机先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