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卫民走了，郑刚还在办公室里喘着粗气。
看来三儿子是打定主意不回去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倔了？
袁秋更加担心，因为郑卫民从出现就没有和他们诉过苦。
如果诉苦，大家抱头哭一场，什么都好解决；但没有诉苦，这问题就不好解决了。
郑卫民出来之后，在不远处看到了徐淑武在墙边晒着太阳，眼睛眯着，好像很享受。看到他过来，徐淑武朝他招了招手，郑卫民便过去了。
“徐教授，见笑了。”
徐淑武问道：“和家里人谈得怎么样？”
“其实没谈。”
“那么严重么？”
郑卫民点点头：“是的。”
徐淑武叹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郑卫民同学，你和家人的矛盾我不打算去过问。我要和你说的是，如果在学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或者其他老师讲！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
郑卫民给徐淑武鞠了一躬：“谢谢徐教授，我暂时没有什么困难。”
“另外，你的入党申请可以提交了。具体有什么状况，组织上会再去看，你不要担心。”
郑卫民再次给徐淑武鞠躬：“谢谢徐教授，那我年后开学再交吧。”
“去忙吧，我要晒太阳了。”
郑卫民再次给徐淑武鞠躬，转身离开。
王云芳先放假回家了，她从公交车上一下来，就看到了韩亚文和别的男孩儿在大街上瞎溜达。
一个姑娘骑着自行车从旁边路过，那几个家伙马上就开始吹口哨，还带着小调儿。
王云芳上前就踹了他们每人一脚：“甭叫唤！踹你们都是轻的！”她心里窝着火，大哥在南方都不知道要怎么样了，这群家伙还在家里游手好闲！
韩亚文揉着屁股，叫屈道：“我说王云芳，以前你欺负我，插队回来你还欺负我，考上大学你也欺负我！你这教育白受了啊？我生来就是给你欺负的啊？”
“路不平有人铲，事儿不平有人管！咋滴，还不服气？”
“得！哥们不和你讲道理，哥们同你说人情！”
“到这边说！”王云芳瞪了那几个想来看热闹的人一眼，让他们留在了原地，但那几个人也没闲着，在边上起哄。
“噢！王云芳，韩亚文，有什么话还得避着我们说啊？我们耳朵里都塞驴毛了，保证听不见，你们犯不着躲那么远……”
韩亚文跟着王云芳到了风稍微小一点的墙边：“刷夜的地儿给找好了，就在北大旁边，委屈不了那小子！钥匙我上个星期天给他了。”
“多谢啊！欠你两顿，我记着呢。”
“郑卫民也说要请我吃老莫的，结果他妹妹来了，没吃成。”韩亚文歪着脑袋缩着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妹妹来了？”王云芳知道郑卫民还是被家人找到了。
“怎么样？这个消息是不是值第三顿？不对，是第四顿！”
“第四顿可没那么好吃！”
“怎么说？”
“怎么说？你光给人家找住的地儿啊？粮票有没？”
“那就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了，我管不着！”韩亚文眉毛一扬，声音开始变大，眼睛也在往自己那群死党那边瞅，随时准备把王云芳的老底给暴露出来。
“帮我收一点，不用多！”
“那第四顿我不吃了行不？”
“晚了！”
“得嘞！哥们就是嘴欠！”韩亚文伸手轻轻拍了自己的嘴一下。
“我先回去了！”
王云芳一走，其他人就围了过来：“亚文，什么情况啊？”
“哥们自讨苦吃！真是够闲的我！”
郑卫民回宿舍收拾东西了，韩亚文帮他找的那个地儿他还是得去住，不但要住，还要记人家的情，别说一顿老莫，就是两顿他也得请；这总比开介绍信回陕北来得省事省钱。
冯志坚溜了过来：“卫民，上午英语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哎，你咋还没走？”
“我明天的车，今儿没啥事，过来找人聊会天！哎，这一个个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说东风好了，这小子上午还有人的，现在就没了！”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啊！”孙东风也回来了。
“沈姐送走了？”
“走了！哎卫民，你是要回家么？”
郑卫民摇摇头，说道：“估计你也能看出来，我是不回家的。”
冯志坚也是听孙东风说了这个事情才专门跑来找郑卫民的：“卫民，那你暑假……”
“上个暑假我特别高兴能报上名去参加扫盲活动，明年的暑假要是还是有这个活动，我也会报名的。或者学校有什么活动我都会报名。”
冯志坚说道：“你不是考了英语么？可能学校会给你更重要的任务。郑卫民同学，改革开放了！”
是啊，改革开放了，他是第一波大学生，又会外语，能不用么？就算没毕业，也要先用一下。
“走了啊！”郑卫民把衣服和日常用品收好，往身上一背就准备出门。
孙东风忙说道：“哎哎哎，哪儿去？”
“放假了！你们不知道啊？”郑卫民有些奇怪，孙东风这货咋没和沈招娣一天走？
孙东风说道：“那个啥，医学院那边的女同学过来了……”
“王云芳？”
“不是！”
郑卫民把身上的东西放下，叹道：“东风，沈姐能看上你可真不容易……刘娅人呢？”
“在外面晒太阳呢。”
郑卫民冲到外面，果然看到刘娅在晒太阳。
“你怎么来了？”
“我准备回家了。”刘娅挤出来一个笑，又扬了扬手里的火车票，说道：“下午的车。”
“那我送你去火车站。”
刘娅有些局促地问道：“卫民，我想去看看赵军的爸妈，方便么？”她知道郑卫民和家里人的矛盾，但她也真的想去看看赵局爸妈，除了郑卫民之外没人能带她去了。
“你把地址给我就行，我去看看就走了。”刘娅不想让郑卫民为难。
郑卫民笑了笑：“有什么不行的呢？那到了我怎么介绍啊？总不能说你是王云芳的同学吧？”
“我自己介绍我自己！”刘娅虽然低着头，声音也小，但郑卫民能听出她语气上的坚决。
“走吧嫂子！我带你去！咱们早点去早点回，总不好耽误了你的车。”
“远么？”刘娅不再计较郑卫民的玩笑话了。
“小三十里，得乘公交。”
郑卫民把刘娅的行李背起来，说道：“走，一道去！”
刘娅忙说道：“卫民！我都听王云芳说过了……你把地址给我就行……”
“不碍事的……其实，他们已经找过来过了，我早就暴露了！走吧，时间宝贵！”
到了学校外面，略等了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
上了车，刘娅还是很局促对郑卫民说道：“卫民，真不要紧么？”
“不要紧！”
公交车到底是比自行车快，到了地方之后，郑卫民又带着刘娅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总不好真的空手上门。
刘娅要掏钱，被郑卫民拒绝了。
“拿着啊！”
“那你呢？”
“我都带着你了！赵叔叔和王阿姨不会挑我的理的。”
消失了两年的郑卫民重新出现在了大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姑娘。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没敢认他，一直到郑卫民带着刘娅进了赵春来家，他们才小声地讨论确认。
“刚刚那个是郑家老三对吧？听说考上北大了！”
“可不是！这几天郑家的四丫头一直在到处显摆！可真显着她了！”
“哎，不对啊？咋还进了老赵家了？”
赵春来和王秀霞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郑卫民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进来就给刘娅倒了水。
“赵叔叔，王阿姨，这位是刘娅在医学院念书，上次军儿回来探亲的时候认识的。这不马上要放假了嘛，想来看看您二位。”
要是郑卫民一个人过来，赵春来和王秀霞都不会太意外；但还带着一个姑娘过来，还说是军儿上次来探亲的时候认识的，这是什么意思两个人可太明白了。
军儿和三儿是什么感情？那是打小一道长大的！赵春来知道郑卫民一定收到了赵军的信，这个刘娅也一定收到了同样的信。
嘴巴张了张，又张了张，赵春来终于开口了：“小刘，快坐快坐！军儿他妈，赶紧做饭！”
刘娅忙说道：“不用做饭，我就过来瞧瞧你们，马上就得去赶火车了。”
郑卫民也说道：“赵叔叔，王阿姨，真不用做饭！我是不会和你们客气的，就带着刘娅来认个门儿！时间紧张，喝口水就成了！”
王秀霞握着刘娅的手，嘴唇一直哆嗦着，泪水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刘娅几乎也是一样的表情。
郑卫民瞧着不对劲，就赶紧说道：“王阿姨，别拉着了，再拉着火车就赶不上了！”
赵春来伸手拍了拍老婆，让王秀霞松了手，他捂着眼睛对郑卫民说道：“三儿，先把小刘送去火车站吧，过了年之后可来家里吃饭啊！”
“能行能行！”郑卫民连忙答应着，便赶紧带着刘娅出来了。
看着郑卫民和刘娅出去，王秀霞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赵春来伸手给她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也在往下掉：“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