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口外,一座矮山中,一身白僧袍的灵僧,穿过树林、跃过几丛灌木,来到一座山坡的凉亭前。
两边低垂而稠密的树木阔叶,掩住了大半个凉亭,隐隐能瞧见三个人围坐在一个石桌前,似是饮酒作乐,看不清楚容貌。
灵僧走至一丈距离,恭声道:“属下奉命至罗湖派旧址祭奠罗建豪,写了挽联,吟唱了您为罗建豪作的曲子....”
凉亭中,一位身穿黑衣的老人,轻轻吟唱道:“英雄不易当,庸碌又何妨!止步止步,前程已是断头路!”
边上的灰衣老人,放下酒杯,笑道:“这曲子,你是唱给罗建豪,还是唱给自己呢?!”
黑衣老人听到这话,微微一怔,随即又饮了一杯酒水。
边上的蓝衣人,戴着一张关公面具,静静坐着,也不言语。
黑衣老人哈哈一笑,声音颇为雄壮,说道:“大哥,你觉得沈一欢那小子,能看透吗?”
灰衣老人饮酒入喉,也不言语。
黑衣老人瞧了一眼灵僧,说道:“灵僧,你说呢?”
灵僧躬身答道:“属下自认连番谋划并无破绽,但沈一欢小子聪慧异常、机灵古怪,实在难以当作常人测度....”
灰衣老人摇头道:“两个名字都带个灵字,果然有几分智慧...”
黑衣老人轻笑一声,瞧向那蓝衣人,说道:“卞综,你怎么看?”
卞综?!
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耳,仿佛在哪里听过...
那叫卞综的蓝衣人,声音深沉,答道:“属下猜不出来,但那小子确非池中物....”
灰色人笑道:“我猜那小子终能看透,你们不过能瞒他一时罢了..”
黑衣人哈哈大笑,震得凉亭瓦片微微晃动,边上的树木、灌丛林也跟着扑梭梭乱颤。
只这一笑,便显露出极为深厚的内力来!
这黑衣老人,又是何方神圣?!
他饮了一杯酒,笑道:“那小子,不但看透了,而且跟着灵僧摸过来了....”
灵僧闻言,脸色疾变,环顾四周,惊声道:“什么?”
黑人老人轻哼一声,右手一抖,手中的酒杯“嗖的一声,斜射了出去,飞入了四丈外一堆灌木中。
只听“铛”的一声,酒杯仿佛击中什么铁器,反弹出来,跃上空中,缓缓掉落。
一道人影,左手提着剑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沈一欢。
他正胡乱甩着右手,面带苦笑。
刚才,他持剑疾挡了酒杯一下,右手如遭雷劈一般,麻木了半条臂膀。
跟在他身后的令白,也跃了出来,稳稳接住了那掉落的酒杯。
定睛一瞧,酒杯竟然没有破碎一丝一毫!
这不过是普通的酒杯,掉落地上,立马碎成几瓣的那种。
刚才击中扶疏剑的剑身,竟然没有连个裂缝也没有!
可见掷杯子男人内力何等恐怖,缠绕杯子上的内劲,沉凝不散,何等了得。
令白面色惨白,他暗想:莫说大哥没有这种内力,连我父亲、当代令家的家主,也远远不如...
两人的身后,又走出一个老人,跟着一个女子!
老人一脸的欢喜笑容,正是丐帮帮主李通。后面的女子,则是单婉儿。
灵僧面沉如水,他自负武功不弱,哪里想到竟然被四人跟在了身后。
黑衣老人认出李通来,傲然笑道:“好你个李通,竟然跑到这塘口了....”
随手掷出一杯酒水,疾快如电,却见李通随手接过,一饮而尽。
他哈哈笑道:“哼,北宫择天,我们五年没见了吧....”
北宫择天?!
令白和单婉儿大感惊愕,抢目望了过去!
那黑衣人六十多岁模样,坐在位上,仍显得身材高大。
一张端庄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面容坚毅,双目偶现凌厉异芒,浑身散溢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威猛霸气。
这人,就是魔教教主北宫择天?!
北宫择天瞧了三人一眼,目光如有实质,看得令白单婉儿心生颤栗。
北宫择天缓缓站起身来,笑道:“沈小哥,别来无恙啊....”
沈一欢只觉眼前一黑,口中苦涩难言,暗暗叫惨:果然,这魔教教主北宫择天,就是那面具老人关文远!
没错,这北宫择天,就是他在《丹阳五剑会》和灵异山庄遇见的关文远老人。
李通哼了一声:“故弄玄虚,装腔作势....”
他大咧咧地扯了一把竹椅坐下,瞧见边上灰衣老人,眼中闪出喜悦,讶声道:“老小子,你还没死呢?”
沈一欢三人一瞧,认出那灰衣老人来,赫然是西门华老人,素以见闻广博出名。
西门华朝李通摇摇头,神情如见了老朋友一般,欢悦欣喜,嘿嘿笑道:“一身武功废了七七八八,倒是勉强苟活着...”
而,那蓝衣人,依旧戴着关公面具,目光落在李通身上闪烁两下,似是认出了他的身份,略显拘谨,却依旧一言不发。
北宫择天作了个请坐的姿势,灵僧忙搬来几张简单的竹椅,几人略显忐忑地坐了下来。
热络地喝了几杯酒后,李通瞧着北宫择天,哼道:“谁能想到塘口《凤凰落宝会》、罗湖派覆灭、各派为夺罗湖派黄金和秘笈,导致两千多人惨死、伤者无数,背后竟然都是魔教的手笔!?”
北宫择天笑道:“李帮主,说话可要小心!”
“我不过来塘口瞧个热闹,可什么都没做!”
他扬起手来,自顾自地看着,漫不经地说道:“五年了,值得我出手的,连一个也没有....”
“灵僧,你出手杀人了吗?”
灵僧闻言,苦笑着摇头。
沈一欢端起酒杯,说道:“魔教若是自己动手、大张旗鼓地杀人,倒也不会死这么多了....”
“江湖各派对魔教畏惧如虎,见魔教大举出山,为求图存,必然会捐弃前嫌、携手应敌....”
“哪里还会相互厮杀、血流成河呢?!”
灵僧瞧向沈一欢,心中暗道:好小子,好毒的眼光,一语中的!
沈一欢瞧向灵僧,目光沉凝,继续说道:“只要潜派几个高明人士,拨弄是非、暗中生事,引发江湖各派自行厮杀,不是更好吗?”
见沈一欢话语隐隐似有所指,灵僧也不畏惧,淡淡一笑:“与其巧舌如簧,不如拿出证据来....”
沈一欢将那张写着“归宁园”的字条,递给了北宫择天,后者扫了一眼,眉头微动。
灵僧接了过去,打量了一番,疑问道:“这纸条,是什么意思?”
沈一欢向北宫择天、西门华、李通敬了一杯酒,说道:“这三个月以来,围绕那凤凰金钗,经历了很多事情,听闻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如掉落在草里的珠子,始终无法看清楚全貌...”
“直到我发现这纸条上的线索,才如捡到了一个银线一样,终于把整个事件串联了起来,明白了大部分的真相....”
他目光森寒,冷声喝道:“魔教果然深谋远虑,竟然从三个月前的靖州开始,布置了这么一盘大棋….”
北宫择天神色自若,灵僧眼睑却微微跳了跳。
见他们反应,单婉儿心中大定,知道沈一欢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