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霄和林绮看向曹正冲去的方向,那里的墙角下倒着一个被剃了阴阳头的女人,女人的额头破了一个洞,鲜血正潺潺往外冒出来。
曹正慌慌张张从自己身上扯了一块布下来,用布缠住女人的伤口,“她的伤口太重,我要带她去医院。”
曹正将人抱起,朝着最近的药店跑去。
“我们跟过去看看?”徐鹤霄征询林绮的意见。
林绮点点头,“把她的扫把和簸箕带上。”
曹正抱着女人去了最近的中医药堂,一进去就喊,“医生,医生,我朋友她被人用石头砸破了脑袋,您快来帮我看看。”
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和年轻的护士走过来,一看见女人少了半边的头发,两人就知道了女人的身份。
“她是黑五类,我们不能为她医治。”护士冷漠道。
“救死扶伤什么时候还看对方的身份了?你们身上的神圣使命呢?你们舍己为人的精神呢?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曹正红着眼睛质问医生和护士。
护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我们为她医治,那些红袖章就会说我们和坏分子同流合污,到时候有麻烦的就是我们,你看她处境多艰难,你忍心拉我们下水?”
曹正咬咬牙,双膝弯曲,朝医生和护士跪了下来,“求求你们救救她!”
“救不了,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救了她,我们的家人怎么办!”护士大声道,指了指门口,“你把她抱出去,快走!”
曹正看看不肯和自己对视的医生,又去看一脸坚决的护士,心一寸一寸变凉,他抱起女人,一步一步走出了药堂。
药堂外,旁观了整个过程的林绮和徐鹤霄心都沉了下来。
京城的情况果然比钥县严峻了太多。
“你去叫住曹哥,我去买药。”林绮道。
“行。”徐鹤霄说着,大步朝失魂落魄的曹哥走去。
“曹哥,你等一等。”徐鹤霄道。
曹哥脚步一滞,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鹤霄,我要带她回家去处理伤口,我们下次再约。”
“你家里有药吗?”徐鹤霄问。
曹哥摇摇头,“以前有,这几年她受伤的次数太多,用完了,”
“那你等一等,绮绮去买药了,很快就过来。”徐鹤霄道。
曹哥眼睛一亮,喜极而泣,“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林绮拿着药和纱布过来时,就见曹正哭得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曹正把女人放到墙角,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不好意思道,“让弟妹看笑话了。”
“曹哥是性情中人,我见了也只是感动敬佩,哪里会笑话。这是伤药和纱布,曹哥快给这位姐姐上药吧。”林绮把药递了出去。
曹正接过,又说了一声“谢谢”。
女人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把布都染红了。曹正心疼不已,小心翼翼为女人上药,看见女人的伤口没有继续流血,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细心给女人的脑袋缠了一层纱布,然后才将女人抱起,“我要把她带回家,明天我再去拜访鹤霄和弟妹。”
“不急,曹哥有空了再来,我们并不是那么急需石灰。”徐鹤霄道。
曹正点点头,“行。我们先走了,再会。”
“再会。”徐鹤霄道。
两人目送着曹正离开,神色复杂。
“幸好我们当初是在钥县,在安良大队。”如果是在这样的大城市,处处是人,他和绮绮的处境只怕也会非常艰难。
林绮牵住徐鹤霄的手,“都过去了。”
徐鹤霄以为曹正会过几天才会找上门,毕竟他那会对象受的伤可不轻,他不在床前照顾他对象,怎么过来了?
曹正还没开口,脸就先红成了猴屁股。
徐鹤霄挑眉,这是怎么了?
“鹤霄兄弟,含霜受了伤,现在卧床不起,这两天我要帮她扫大街,不能去打零工,没有收入,家里没米下锅了,能不能跟你借一些。”话说完,曹正恨不能找个下水道钻进去。
人家买药的钱他还没有还,他现在又来借钱,大家无亲无故,才认识一天,他怎么那么大的脸呢。
“可以。”徐鹤霄答应得干脆,“着急吗?不着急的话,进来坐一坐?”
“今天先不进去了,我要去扫大街。”他不去,那些人就会去找含霜,把含霜从床上拖下来——
“那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快去快回。”徐鹤霄见曹正眉宇间带着焦灼,不由加快了脚步。
曹正站在大门前,朝门里看去,只看到了一面藤蔓墙。因为入冬,藤蔓现在泛着黄色,但即使叶子变黄,它也牢牢黏在藤蔓上,任寒风吹过,也没有掉落。
从门口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不过曹正还是能从大门,从围墙推断出这座房子应该不小。
复兴巷的宅子就几座,哪里有小的呢。
曹正低头看了看自己裂开的鞋子,苦笑,也不知道鹤霄和弟妹有没有后悔和自己结交。
徐鹤霄很快去而复返,他拿了一些钱票,还端着一个铝制饭盒。
他先将钱和票放在曹正手里,然后把饭盒也递给他,“今早刚做的鸡蛋煎饼,还热着,你拿在路上吃。”
曹正鼻头一酸,笑道,“鹤霄刚才听到我肚子打雷了?”
徐鹤霄也笑,“听到了。”
曹正无奈摊开手,“我的生活如此窘迫,鹤霄还要做我的朋友吗?”
“要。我结交曹哥,是因为曹哥你,而不是因为你的家庭,你的经济条件。”徐鹤霄道,语气真诚。
曹正的鼻头更酸了,多少年了,他的亲戚都远离了他们,如今一个刚见第二次面的人,却肯借钱给他,给他吃的,还说愿意和他结交。
他已经太久没感受到这样的善意了。
“好。”曹正慎重道,“我一定不会让鹤霄因为和我结交而后悔。”
徐鹤霄勾唇,“好呀。”
“过两天我再来。”曹正转身就走。
“等一等。”徐鹤霄把人叫住,从门后拿了一个扫把和簸箕,“你昨天忘了这个。”
曹正看见扫把和簸箕,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丢,不然含霜又要被骂了。鹤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曹正拿着扫把和簸箕,先去了一趟含霜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四个平方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装不下了。
“快起来,我带了早餐回来,还热乎着。”他把饭盒放在衣服里,一路跑回来,饭盒还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