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鹤霄一步步朝火边走来,他的视线停留在那六株玉米秆上,确切来说,是落在玉米秆的底部——那里有根,但是没有一丝泥土。
那么干净的根系,半点不像是水里长出来的。
最反常的是它的整个植株都是嫩绿的,距离彻底成熟还得一个月左右。可现在,不止是安良大队,而是整个嘉禾公社的玉米都黄了,过几天就要收割了,不可能有这么嫩的玉米。
这些是怎么来的?
徐鹤霄看向林绮,林绮却没理会他。除了一开始的惊慌,现在她已经安静下来,徐鹤霄再怎么怀疑她,也不会怀疑她有异能。
这不在徐鹤霄的认知范围里。
即使他怀疑她不正常,她不承认,他又能怎么样呢?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徐鹤霄问。
林绮面无表情,“解释什么?”
徐鹤霄:“玉米。它们怎么来的?”
“别人在山里种的。”林绮面无表情。
徐鹤霄怔住,没料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他指了指玉米株根部,“一点泥都没有。”
“洗过了。”林绮把瓦罐放到地上,用筷子将玉米一个个夹出来。
九个黄灿灿,散发着香味的玉米整齐排列在篮子里,徐鹤霄神情恍惚,半晌后才道,“还有人把玉米种在山里啊。”
林绮给徐鹤霄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有啊,我也种,山洞外种了菜。明年种玉米、花生,大豆。”
那么大的山林,不种点东西,岂不浪费!
林绮一夜未归,上午的时候才回到知青点。
“去哪里了?”简同一语气有点冲。
林绮蹙眉,看他双眼通红,惊讶道,“你一夜,没睡?”
“你说呢?”简同一没好气道,发现林绮换了一身衣服,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哪里来的衣服?”
“我买的。”那身染血的衣服被她留在了山洞里,穿回来不好解释。
“你什么时候买的?你昨夜出去明明什么都没有带。”简同一眉头皱得更深了。
其实不是什么都没带,带了一把匕首。林绮在心里道,不过匕首的事情不能告诉简同一。
“两天前,放在山洞,方便换。”她经常去山里,留一件衣服在山里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她给简同一打预防针,“以后,我不回,不用等。”
“你什么意思,还打算经常夜不归宿?”简同一发现这个小傻子的心越来越野了。
林绮想了想,摇头,“晚了,就不回。”
简同一头都大了,“你一个女孩子想要夜不归宿?你知不知道只有不检点的女孩子才会夜不归宿?”
林绮摇头,诚实道,“不知道。”
在末世,没有家,哪里安全就在哪里过夜。
看着懵懂的林绮,简同一心里涌上一股无力感,他压下心里莫名的烦躁,半是警告,半是劝导,“夜不归宿,或者和异性举动亲密,都会影响自己的名声,名声不好,在队里会被排挤。如果乱搞男女关系,后果还会更严重。”
男女关系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绮面无表情,“我知道了。”
简同一不信任她,“真的知道?”
林绮斜他一眼,不说话,抬步往房间走去。
简同一追上来,“你还没说你昨夜为什么不回来。”
“我进山,太累,不愿走路,回来。”林绮理直气壮。
“昨晚和我们分开后,你又进山了?”简同一见林绮还要继续往前走,干脆拦在他面前。
这下,皱眉的人换成了林绮,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沉了沉,“你为什么,管我?”
简同一一噎,沉默了,对啊,其他人都不管林绮,他为什么要管?
林绮今天依旧要割猪草,等她割完猪草回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知青点来了几个人,其中两个林绮认识,一个是红梅,一个是晓梅。林绮这时才知道这两人是堂姐妹。除了红梅和晓梅,还有另外三个女孩子。
林绮一出现,她们的视线便齐刷刷扫过来,眼里充满了好奇。
“林绮,我是来跟你道谢的,昨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就被蛇咬了。”晓梅仍心有余悸。
“不客气。”林绮淡淡道,她救人,不过是为了省麻烦,仅此而已。
“救命之恩呢,怎么能不谢。”晓梅认真道,她把装得满满的一篮子鸡蛋递给林绮,“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按理说我该给你送一只母鸡的,不过我家的母鸡正在孵小鸡,等孵出来了,我给你送几只小鸡?”
林绮没想过养鸡,动物不是植物,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和心思。
然而,就在林绮想要拒绝的时候,马桂枝突然咳嗽,并不断给林绮使眼色,做口型:要。
见此,林绮点头,“好。”
看着林绮乖乖答应的模样,晓梅的手有些痒,好想掐一掐她白嫩的脸蛋。
“明天是大集,林绮要去吗?我们一起啊。”红梅邀请。
“去的。”大集她还没去过,自然要去看看。
晓梅等人走后,林绮看着一篮子鸡蛋,眼神幽深。
“鸡蛋大家一起吃,我们给你补点钱,算是我们买你的鸡蛋,如何?”明康健提议。
供销社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鸡蛋卖的,想吃鸡蛋真没那么容易。
林绮想了想,同意了,她总不好用别人捡回来的柴火,来煮她的鸡蛋,吃独食。
“小鸡也同你买,算是知青点的财产。”马桂枝道,“我早想叫你们买鸡回来养了,只是前段时间忙,买了也没时间照料,这才没提。”
“养鸡不单能吃鸡蛋,还能吃肉,我举双手赞成养鸡。”莫名扬道。
一提到吃肉,大家都咽了咽口水,没人反对。
养鸡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舟城机械厂,门卫通知林墨有他的包裹。
“从钥县嘉禾公社邮寄来的,两大包,有六七十斤重。”门卫惊叹道,“给你寄东西的人可真豪气啊,单是邮寄费就得花不少吧。”
没等林墨说话,旁边的人就先开口,“钥县嘉禾公社?那不是你妹妹下乡的地方吗?”
林墨嗯一声,眉头皱了起来,配着他的浓眉大眼,像极了不高兴的样子。
“干嘛,心疼钱,生气啦?”同事方宁打量林墨,开解他,“咱们妹妹脑子刚清醒,花钱不知轻重,你好好教她就是,可别训斥她,把人吓着了。再说了,咱们妹妹花钱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么!”
不久前林墨不但请假,还和他们借了不少票,为的就是他那个下乡的妹妹,别人不清楚情况,他和林墨天天在一起,知道的比别人多一些。
“我没生气。”林墨捏了捏眉心,“她邮寄那么多东西,我担心她没钱用。”
上一次给妹妹准备了不少东西,家里还欠着债,而现在又没到发工资的时候,要给妹妹寄钱,只能继续借。
从小妹妹身体就不好,药几乎没断过,家里也没什么积蓄。前几年困难的时候,更是欠了不少外债。两个月前好不容易还清,如今又欠了一些,一面是绮绮在乡下要花钱,一面是他和渺渺的婚事也要花钱和票,父母现在的压力非常大。他半夜起床上厕所时,还能听到父母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小声计算家里的花销。
“这倒是个问题。”方宁陷入沉思,他去过林墨家,也见过林绮,对她慢悠悠的样子印象深刻。那样子的林绮,在乡下要是没钱,吃饭都成问题。
见林墨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方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一会儿先去拿东西,里面应该有信,看信里怎么说。”
方宁好奇林绮给林墨邮寄了什么东西,下班后,他以东西太重,林墨一个人拿不了为理由,硬是跟着林墨一起去了门卫室。
当看到足有半人高的包裹时,林墨和方宁都有些懵。
方宁:“这包裹又胖又圆,真的不好拿啊。”
林墨上前一把将包裹抱住,扛到了肩上,“走了。”
方宁当即追上,“你扛前半段路程,后半段路程交给我。”
林墨不置可否。
在方宁和林墨的身后,林爸也刚好和工友从厂里出来。
“那个好像是你儿子林墨。”工友道。
林爸点头,“是他。他旁边是方宁,厂里老方的儿子。”
“老方我知道,他儿子我也知道,年纪和你家林墨差不多大。”在厂里待了十来年,厂里的人,老老少少,几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他肩上扛的是什么?”林爸的视线一直在林墨的肩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袋子好像是邮政专用的。
“是谁给你家邮寄了东西吧。这么大一包裹,是什么好东西?”工友语气充满羡慕,这个什么都缺的年头,能寄来这么一大包东西,可见这关系有多亲厚。
“我们外地并没有什么亲戚。”林爸道,“倒是有一个下乡的小女儿。”
“难道是你小女儿给你寄的?”工友心说你那小女儿不是傻子吗,还知道给家里寄东西?
“应该是。前不久她还给家里邮寄了小虾米和小鱼干。”林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自豪,一起去下乡的孩子不少,跟家里喊穷,让家里寄钱寄票的也不少,但给家里邮寄东西的,只有他女儿一个。
“还有小虾米和小鱼干!”工友瞪圆了眼睛,“那可是好东西,又香又酥。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
林爸看向老同事,迟疑了一下,说道,“若是这次有小虾米和小鱼干,我给你带一些来。”
“嘿嘿。”工友笑了,“那我就等着了。话说,上一次你小闺女摘的拐枣和山葡萄可真甜啊,比供销社卖的水果都甜。”
当时他分到了一些,拿回家给家里的孩子,孩子们吃得可美了。
林爸点头,“是很甜。”
林爸加快了脚步,他迫不及待想看他闺女这次又邮寄了什么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