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和徐鹤霄相对站立,徐鹤霄一眼就看到了林绮背后的拐枣,而林绮动了动鼻子,她闻到了徐鹤霄的肉香味。林绮的视线落在对方手上的篮子,篮子里装的是野葡萄。
哪里来的肉味?
“吃葡萄?”徐鹤霄递一串葡萄到林绮眼前。
野葡萄长得比人工培育的小,即使是很深的黑色,味道也是甜中带着很重的酸涩。林绮吃过,说实在的,味道算不上好。
但她不嫌弃。
林绮接过,礼尚往来,抓了一抓拐枣给对方,“甜。”
徐鹤霄也接过,当场就咬了一口,紧接着,他眼睛亮了,“的确很甜。”
徐鹤霄三两下将拐枣吃完,“你哪里摘的,还有吗?”
“那边。”林绮指了一个方向,又道,“没了。”
“真的没了,还是假的?”徐鹤霄质疑。
林绮不予理会,继续向前走去。
“再给我一些拐枣,我用这个跟你换。”徐鹤霄从葡萄下面拿上来一个叶子包裹着的东西,那个东西不大,比成年男子的拳头大一些。
烤肉的香味。
林绮咽着口水,艰难移开视线,“不用。”
徐鹤霄拧眉,“为什么?”拐枣可以再找,肉可不好找。
“给你,爷爷。”徐鹤霄和徐老头比她更瘦,她做不到从他们手里抢肉,至于拐枣,她给就是了。
林绮抓了两大把拐枣放入徐鹤霄的篮子里。
徐鹤霄看着瘦小的女子,神色复杂,她真的傻吗?可她什么都懂。
“我还有。”徐鹤霄从篮子底下又取出两个叶子包裹着的东西,“我找到了一窝野鸡。怕回村里煮味道太香被人知道。所以只能在山里烤熟了再带回去。”
“爷爷身体虚,一次不能吃太多。现在天气热,留过夜会发臭,给你正好。”
“收下吧,我昨天不是也收了你的鱼么。”
徐鹤霄发现自己今天说了很多话,几乎把他一个月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林绮收下了徐鹤霄的烤野鸡,当场啃了起来。之所以当场就吃,一方面是野鸡太香,她受不了诱惑;一方面是知青点有人,她不好解释野鸡的由来,且不好吃独食。
“爷爷喜欢吃甜的,拐枣再给我一点?”徐鹤霄又问。
“你不,喜欢?”我怎么觉得你更喜欢!你野鸡不吃,一路就只吃拐枣,拐枣都要被你吃光了,不用留给你爷爷?林绮在心里吐槽。
徐鹤霄脸一僵,耳朵有些发烫,他扭过头,不自在道,“也还行。”
那就是喜欢。林绮略作沉思,开口,“我要,密封,玻璃罐,你有么?”
不知想到什么,徐鹤霄神色一变,“那天你看见了?”
如果没看见,她不会问密封玻璃罐,尤其不会向他这个住草棚的落魄坏分子询问。
林绮的确看见了,看见那两瓶麦乳精,那就是用玻璃罐装的。这几天她认真想过,她要卖东西,可自己没有门路,且行动不便,把东西顺利卖出去的难度非常大。自己卖不了,不如找个合伙人。
林绮看中了徐鹤霄。徐鹤霄有门路,且他身份敏感,处境艰难,他会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
林绮点头,“看见了。”
“果然。”徐鹤霄无奈苦笑,索性也不隐瞒了,“投机倒把的罪名不轻,我把玻璃罐给你,你帮我隐瞒,行么?”
“好,我,不说。”林绮神色严肃,认真,“我也要,投机倒把。”
徐鹤霄怔住了,“你投机倒把?算了吧,你不行,而且你也不需要。我们公社逢五有一次集,你有需要可以去集上买卖。”
有集市?
林绮有些意外,可集市上有什么?
徐鹤霄似乎知道林绮心中所想,继续道,“集市上可以交换各种农产品,你在村里见过的东西,集市上几乎都有。你可以拿这些拐枣去卖,不过不能拿太多,会让人眼红。”
且拐枣山上就有,只怕不好卖。
“有钱么?有票么?”林绮问。
“有钱,没有票。”徐鹤霄回答得干脆。
林绮摇头,“那不行,要票。”
她要买棉花,要做被子,不然冬天来了,她会被冷死。
徐鹤霄面露难色,他也没有票。像他这样的坏分子极少去集市,也极少去供销社,被人知道他有余钱,他和爷爷的草棚就会变得不安宁。
“我要做,拐枣蜜,很甜,可以卖。”林绮直视徐鹤霄的眼睛,这一刻她不是那个懵懂的小傻子,而是一个清醒不过的正常人。
徐鹤霄又是一怔,很想问一句“你不傻”,可觉得不妥,到底是没问。
他沉思了半晌,才咬牙道,“我可以帮你卖,但价钱,我做不了主。我的身份,和别人谈不了条件。”
别人愿意和他做生意,他就该谢天谢地了。徐鹤霄苦笑。
“没关系。分你,一成利。”林绮松了一口气,愿意帮她卖就好。她相信自己的东西,只要对方吃过,一定会主动提价。
“不要一成利,给我一点拐枣蜜就行。”拐枣那么甜,那个拐枣蜜肯定更甜。
“好。”
林绮出了山,手里的烤鸡也吃完了,骨头啃得干干净净。
“山里危险,你别去深的地方。”徐鹤霄提醒。
林绮嗯一声,至于听不听,那就不一定了。
“知青点人多,你带回去的东西太多,一两次还行,次数一多,大家的心态恐怕要不平衡了。”徐鹤霄想到她那一桶满满的鱼虾,如今一背篓满满的拐枣,这是怎么样的运气才能每次都收获这么多东西!
林绮能感受到徐鹤霄语气里的关心,她诧异的同时,不免有些触动,乖乖道,“我知道。”
徐鹤霄给了她启示,她可以在山里生火,倒是免去了捡柴火这道工序。不过要想在山里开火,她还得准备铁板,准备瓦罐,其实最好是有一个铁锅。
一切从长计议,她不急。
出了深山,太阳已经下山,天也慢慢暗下来。
“我先走一步,你慢慢来,一会儿我把玻璃罐拿来给你。”徐鹤霄说着,疾步朝前面走去。
林绮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背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这才把视线收回。
从山脚到知青点有一段不远的距离,林绮快要进村时,徐鹤霄匆匆赶来,他来不及和林绮说一句话,把一个黑布包裹着的东西塞进林绮的怀里,又匆匆离开。
他一走,林绮迎面就遇上了一个人。
“林绮,刚从山上下来?”罗二叔笑着和林绮打招呼。
林绮站定,咧嘴,“是。”
“重吗?我帮你送到知青点。”不等林绮拒绝,罗二叔就伸出两只手去接林绮的背篓。
林绮本想拒绝,可看着村里来来往往的人,她没有拒绝,“谢谢,二叔。”
“和二叔不要那么客气。”罗二叔背起林绮的背篓,又照顾林绮的速度,慢悠悠跟在她身边。
一路上,碰见的人一面用好奇的视线打量林绮,一面又和二叔打着招呼,罗二叔两三句就把人打发了。
不过也有不好打发的,比如面前这位青年。
“二叔,背篓里装着什么呢?”青年不安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背篓。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一些野菜,野葡萄。”二叔回答。
“哟,葡萄啊,那可是好东西,给我几串,我拿回去给我侄子侄女尝尝。”青年把手伸向背篓。
罗二叔忙把青年的手挡开,“想吃自己去山上找,人家丫头从山上背下来可不容易。再说了,知青点人多,还不够他们分的。”
“哟呵,是小傻子的东西啊。”青年阴阳怪气。
罗二叔皱眉,“罗富,你吃牛屎啦,嘴巴那么臭!”
罗富脸一僵,不敢直怼长辈,嘟囔道,“本来就是傻子。”
说完,罗富就走开了。
“别把他的话放心上。”罗二叔担忧看向林绮,怕她难受。
哪知林绮眼神空洞,见罗二叔看她,她才慢慢回过神,懵懂问,“什么?”
罗二叔松了口气,“没什么。”
有罗二叔在,林绮的背篓安全无恙地回到知青点,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少。
罗二叔将背篓放下,“二叔要回去了,你以后有什么重活,可以来二叔,二叔别的不会,力气多得是。”
林绮不置可否,她指了指罗二叔头上的草帽,“给我。”
罗二叔不知道她要草帽干嘛,但还是摘下来,递给她,“喜欢就拿去。二叔这个旧了,过几天给你换个新的。”
“不用。”林绮接过草帽,开始往草帽里放东西,她先放一串葡萄,又抓了两大抓拐枣,草帽就被装满了,她把草帽还给二叔,“给罗威。”
罗二叔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谢谢绮绮。”
他不稀罕这些葡萄和拐枣,可林绮能把这些给他,说明对方在人情往来这一方面并非一无所知。懂得人情世故就好,懂人情世故,在队里才更容易被人接纳。
送走罗二叔,林绮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些拐枣和葡萄,将它们放入木盆里用冷水浸泡着,这时背篓已经不像在山上的时候那么满。林绮把背篓拿回房间,放在自己的木板床旁,徐鹤霄给她的黑色包裹也一起拿回去,两者放在一起。
晚餐依旧是林绮煮,她摊了野菜虾饼,煮了野菜汤,晚餐煮到半时,明康健六人回来了。
“盆里,有野果。”林绮头也不抬道。
一听到有野果,六人齐刷刷朝地上的木盆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