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比较的务实。
看到马士英两人答应了“先监国、后登基”这个大原则之后,已经开始躺平;至于其他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他就没再过分坚持。
自己这次差不多是将命和尊严一起搭进来,也算为了东林党的生死存亡豁出去了;只让钱大佬这个魁首舍出去一个粉头,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柳如是已经生张熟李伺候过不少男人了;就连从良和重新下海再就业,来来回回也能凑出个三起三落来。
还是那句话:
人生当苦无妨,良人当归即好!
至于谁来当这只“龟”,只要不是他史可法,那都无所谓!
……
此时,身在浦口的钱谦益,总感觉自己的头皮发痒,仿佛头顶要长出什么似的。
他刻意忽略身体的不适,想到了自己的前程,便试探性的对着一旁眉头紧锁的张慎言道:
“藐山贤弟,这次我东林遭此横祸,还是得有人出面来问责。
哎,宪之督抚地方还行;但到了中枢,还是稍显稚嫩。
你看看,这次他办的都叫什么事!
轻易就被马士英那个阉党玩弄于股掌之间,让我等陷入了绝境。
这一次回来,还不定给诸公带来什么坏消息呢!”
张慎言见钱谦益不想着解决问题,竟然还想着内斗,让史可法背锅,心中感到一阵赤寒!
同时,他也想起了上次东林大会时,吕大器转述王国梓对东林党的评价。
一时间,这位素来讲究实事求是的宿儒,也感到一阵的无力和心灰意懒:
“现在南京的诸公,也就宪之勇于任事。
俨若他嫉恶如仇、清正刚烈。
如果让他舍弃尊严去谈判,估计三言两语就会谈崩。
燕及虽品行高洁,但……但就像王驸马评价的那样:
守正而不能达变,敢于犯颜直谏而阔于事理;终是律己虽严而于世无补!
呵呵,这位驸马,还是给东林留了条底裤!
律己虽严……呵呵,可笑呀!
活了大半辈子,我竟然还不如一个未及弱冠的宗室看得清楚明白!”
张慎言感慨了一番后,继而眼神灼灼的盯着钱谦益:
“牧斋兄,我知道你热心仕途。
但阁臣毕竟不是那么好当的。
经过这一次的打击,我已无心仕途。
等新皇一登基,我会上书乞骸骨;到时候,就会空出一个尚书的位子。
我会向新皇推荐,由你来继任!
想来,皇上到底还是要靠文臣,来治国和制衡武将。
到时候,他还是得仰仗东林诸公。
至于宪之,万万是不能动的。
诸公中,也就他和俨若有领兵经验。
还是让他留下,辅佐牧斋兄吧。”
钱谦益:“……”
他此时有点羞恼,又有点兴奋。
羞恼的,自然是自己表现的过于急切,已经让身边的这位老弟兄,看出来自己想拉下史可法而代之的企图。
兴奋的,是张慎言为了东林内部和谐,竟然主动求去,还推荐自己做吏部天官!
一想到自己能重回中枢,他就觉得自己气血上涌,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不过,在这位老友面前,他还是赶紧假意挽留道:
“藐山贤弟,愚兄可没有……”
张慎言挥了挥手,打断他道:
“牧斋兄,小弟知道:
因为当初科场舞弊案以及阉党的打压,你的仕途多有坎坷,不能一展抱负。
你我兄弟之间,就没必要再像那些庸人一般,来个‘三辞三让’了。
我主动请辞,就会将责任揽到身上。
这是逼不得已之下的断臂求生;一如宪之挺身而出,去找福藩谈判。
在危难时,终究还是得有人站出来。
牧斋兄,以后东林的命运,就看你的了。”
“……好!”
钱谦益一脸郑重的与张慎言把着臂,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藐山贤弟,这番真是……真是苦了你了!”
……
就在钱大佬煽情的时候,姜曰广突然来到二人身边,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基情:
“宪之回来了。
两位先生还请移步,一起商议大事!”
“……”
解决了后顾之忧,钱大佬很是得意。
他就这样把着臂,同张慎言一同走进了营帐。
众人也没有寒暄,直接问起史可法此行的结果。
史可法倒是没急着说事,而是先对着钱谦益道:
“牧斋先生,都说:
十里平湖绿满天,
玉簪暗暗惜华年。
若得雨盖能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次为了储位和东林命运一事,专程将先生从绛云楼请过来,打扰了贤伉俪寄情山水之乐,小弟甚为抱歉。”
说完,他还站起身,对着钱谦益行了一礼。
钱谦益听史可法的意思,似要打发走自己,顿时有点急了。
就在刚刚,张慎言已经决定牺牲自己,将天官的位置相让。
此时,他满腔热血,正准备大展拳脚,又怎能轻言放弃。
所以,他义正辞严的道:
“当次危难之时,自当先国后家;我等又怎能为了区区儿女私情,坏了国家大义!
宪之,你也忒看清了钱某的为人。
为了东林,即便让某毁家纾难,我也在所不辞!”
“好!牧斋先生敢为人先,我等拜服!”
“牧斋兄不愧为东林魁首!”
“交友当如钱牧斋,如饮美酒,不觉自醉!”
“……”
史可法默默的听着钱谦益的剖白,却是暗暗冷笑一声,心道:
等得就是你这一句!
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众人道:
“福王已经答应,可以先监国再登基!
不过……”
钱谦益见他吞吞吐吐,皱起眉头问道:
“不过什么?
既然福藩登基,已经避无可避;大丈夫自当能屈能伸,为了黎民百姓,也不是不可以退一步!”
史可法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
“好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到这里,他满脸愧色的站起身,对着钱谦益躬身一礼道:
“先生,这次恐怕要委屈先生了!”
“啥?”
看着钱谦益惊慌失措的样子,史可法有些快意的接着道:
“福王前番被我等的‘七不可’气得肝疼。
只因当初颠沛流离时,已经与王妃等失散,身边没了服侍的人。
他的内侍卢九德点名,说牧斋先生的如夫人柳如是芳名远播、知情识趣,特邀她去照顾福王起居!”
钱谦益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的头皮一直在发痒。
原来,这是头顶要长草的节奏呀!
什么“十里平湖绿满天”!
那是自己头顶绿冲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