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被劫掠,供奉自己的生祠被捣毁!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黄得功的耳中。
作为性格粗犷、勇猛,没什么文化的武将,他是一个直肠子且脾气火爆的人。
历史上,这位作为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总镇,在接到弘光诏书的时候,照样敢当着使臣的面骂骂咧咧的将诏书给撕了。
不过,他的忠义出自天性。
只要对方站在道理这边规劝他,他总是能心服口服,立马改正。
这可比那些积极认错但死不悔改的人,强的太多了。
……
此时,他怒目圆睁的对着来禀事的士卒问道:
“可知道是谁跟我过不去?
我要拿着铁鞭,打断他的脊梁骨!”
手下见他状如疯虎的样子,心底也打怵,赶忙战战兢兢的道:
“那群人都穿着一身绿皮,很像传说中的楚藩军!”
听到对方是楚藩的人,黄得功脸色一僵。
这倒不是他怕了王国梓。
虽然这位驸马爷的军队,先后打败了张献忠和左良玉;但这样的战绩,他也勉强可以够得上。
当然了,如果他知道王国梓刚刚还打残了李自成,估计就得重新审视下彼此的力量对比了。
之所以他对楚藩军感到异样,主要还是刚刚劫了人家的军饷!
如果对方因为这个捣毁了他的生祠,那他还真不好意思上门找人麻烦。
不过,接下来士卒的话,让他的怒气值又重新拉满:
“这伙绿皮,不仅仅是捣毁了将军的神像;他们还在桐城到处杀人放火、奸淫妇女、抢劫财物。
临了,他们还纵火焚城。
现在,桐城百姓死伤相藉,几乎家家挂白幡!”
黄得功听到这里,脸色发黑。
他举起桌上的酒坛子,狠狠的灌下去一大口,对着副将道:
“传我军令,咱们出城,跟这群绿皮决一死战;为父老乡亲们报仇雪恨!”
“……”
他手下的副将赶紧劝道:
“总镇,还请三思!
桐城出了这样的大事,我们还是先报告朝廷和马总督为好。
上次,您与高总兵私下里械斗,已经劳动总督大人出面调停。
如果这次您再私自调兵,总督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说完,他还意有所指的看了旁边一位个子不高、脸上带着山羊胡子的精干读书人。
这人,正是马士英指派过来的幕僚。
黄得功明白,副将这是提醒他:
小心这位二五仔去总督那里打他的小报告!
不过,出人意料的,这位胡幕僚却开口道:
“黄副将此言差矣。
总镇,在下当初在总督那里效命时,也听过这位王驸马的大名。
他虽顶着个秀才的功名,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丝书卷气,而是一身的土匪习气。
说实话,朝堂上众大臣和总督大人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位自从主政汉阳以来,将当地好端端的主圣臣贤、万民同庆的大好局面,硬生生给弄的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王允成将军,殚精竭虑的为朝廷收税;只因手下的江巡队失手撞翻了一艘偷税的商船,就被他无情斩杀了。”
黄得功不确定的打断他道:
“胡先生,你说的可是那个劫掠过池州,还想进攻南京的王允成?
哼哼,他算什么忠臣良将!
要不是当初他跑得快,我早就想用铁鞭敲碎他的头盖骨了!”
胡先生听了黄得功如此说,赶紧假意咳嗽了几声,心道:
自己刚刚太着急了,举了个最不恰当的例子。
他赶紧描补道:
“即便不说王允成,那金升桓将军死的又是何其无辜!
他的士卒不过是偷了士绅家的一只猪,就被穿箭游营。
金将军素来爱兵如子,只不过稍稍教训了一下那户士绅,就被刽子手硬生生割了三千多刀。
可怜他一世英名,临了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说完,胡幕僚还掬了把同情泪,继续道:
“自从王驸马主政湖广以来,就想方设法的对立百姓和士绅,将他们过去亲如一家的局面,硬生生变成了修罗场。
马总督之前就得到过朝中大臣的嘱托:
一旦有机会,一定不可轻饶了此獠!”
“……”
黄得功虽然脾气不好,但并不代表他傻。
此时,他敷衍的对着胡幕僚道:
“先生说的情况,我倒是不太了解。
看来,这件事里似有古怪,我会调查清楚再去找王驸马问罪!”
说完,他就吩咐副将道:
“我们派到楚藩营地的兄弟回来后,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我!”
“是!”
副将见他没有第一时间上门喊打喊杀,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一旁的胡幕僚,却是脸色一变。
他能来给这个兵头当幕僚,自然不是因为爱!
一方面,黄得功比较敬重读书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他不是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自然而然的也愿意屈就。
另一方面,他身为马士英的幕僚班底,自然要将他的意志传达给下面的军头。
换句话说,他还是马士英的嘴替、传声筒。
最近,马总督感到乱世即将到来。
为了保证手中的权利,他对手下的兵头开始玩起了平衡术,力求让他们不敢违逆自己。
前番,他通过提供楚藩军饷过境的消息,给了高杰和黄得功充足的好处,算是卖了一波人情。
同时,也加深了他们内部的矛盾,让自己的制衡术有了用武之地。
这样做的结果,导致了黄得功和高杰都更加的依赖他。
但王国梓的出现,很可能会打破这种平衡。
所以,楚藩就成了门外不受欢迎的野蛮人!
加之,这位驸马爷在湖广的倒行逆施,天然就跟士绅和地主阶级处于对立面。
他利用流寇入侵武昌之机,几乎将所有的土地都变成了自己的私田。
等打跑了流寇后,他又开始募民种田。
虽然有些老乡贤拿着地契,想收回自己的土地。
但如果对方手中的是白契,他一概不认。
那些拿着红契的地主,虽然能要回自己的土地,但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国梓有了大片的土地后,就组织了分田。
这种分田,不涉及所有权;而是将地租给流民耕种,并提供牲畜和种子。
最令人发指的是地租,竟然丧心病狂的只收三成。
要知道,之前老乡贤们的地租,最低都是五成五;那些收七八成的,也是海了去了。
他这样的恣意妄为,让那些重新拿回土地的士绅们还怎么愉快的去找佃农吸血!
这还不算!
这位驸马爷还不停的设厂招工,让治下的人力分流,进一步压缩了佃农的市场。
久而久之,在湖广和河南一带,过去生活腐朽堕落的老乡贤们,竟然陷入了有地没人种的困境!
马士英不敢想下去:
如果让这样的妖人来了安徽,那他及背后的士绅,岂不是也要被这位驸马爷连锅端?!
所以,他的心思很简单:
务必要给这位驸马爷找点事做,并竭力将他赶出安徽!
幕僚带着这样的意志,自然是想引黄得功跟王国梓起冲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