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众魔见好戏落幕,又继续打了起来。
凌霄不欲纠缠,打算速战速决,他如一柄剑插入上空,传声道:“所有剑阁弟子听令,结太初剑阵!”
他双手结印,手印迅速变幻,很快,一个阵法便自他手底显现。
他一手盘阵,一手结剑指,然后以剑指将真气注入阵法中,阵法立即盘旋而起。当阵法浮至上空,他以身化剑没入其中,阵法迅速扩大,将整个战场覆盖。
夙重、素月闻言,也飞身而起,将自己的剑祭出,将灵力注入命剑之中。
“削风!”
“碎龙骨!”
两柄剑钉入阵法,立即刮起凌厉罡风,剑阁弟子们见状,纷纷御剑而起,将灵力结成一股,汇入剑阵之中,随后齐声喝道:“诛!”
剑气瞬间如瀑布,冲刷着战场。
浮屠禅院的僧人们立即躲开,伏青骨抬头看了一眼,暗骂了凌霄一句,然后望向云述。
周围的妖魔四散逃命,云述却跟个塑像一般,定在原地凝望着伏青骨。
她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却仍旧让他觉得失望和愤怒。
“大人,快走吧!这太初剑阵可是要魔命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过后再从长计议,想办法将这小娘皮给抢过……呃!”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云述掐住脖子吸干了魔元,化为一具干枯的尸体。
“谁再敢对她出言不逊,便是这般下场。”
众魔立即吓得蹦开,好些魔不再管他,扔下他逃命去了。
满脑子情情爱爱的魔,死了也活该!
云述张了张嘴,许久才对伏青骨说道:“师父,我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你就只当没我这个徒弟吧,反正……我也不想当你的徒弟。”
说完,转身背对伏青骨,然后化作一道黑气,裹挟着众魔朝剑阵外冲去。
伏青骨闪身上前阻拦,凌霄却化身浮到剑阵之上,踩着剑阵压了下来。
“你要死,没看见我还在阵中?”
“若连这阵法都躲不过,趁早打消那念头,否则早晚都是个死。”
凌霄冷笑,这是对她缺德坑自己的回敬。
伏青骨化作一电光,在阵中追逐云述所化之魔气。魔气被剑气越削越薄,眼见就要被削成飞烟,伏青骨一掌将它送出了剑阵。
剑阵压下,将阵中诸魔顷刻间粉碎为齑粉,一道电光自阵中窜出,然后冲向凌霄。
凌霄应对不及,被伏青骨一脚踹飞,撞进了远处的山壁之中。
众人无言。
“……掌门!”剑阁弟子们回过神来,立即冲过去抠人,至于夙重、素月还有白藏,已是见怪不怪了。
伏青骨化去天戟,看着那团魔气消失在天边红霞之中,神色冷凝。
素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无需自责。”
“没想到即便替他拔除了魔种,也没能阻止他成魔。”
“造化使然,他若勘不破执念,看不清道之所向,有没有魔种,结果都会一样。”
“你说得对。”伏青骨驱散心头烦绪,“回去吧。”
素月欲言又止。
伏青骨问道:“怎么了?”
素月带着一丝纠结和期待问道:“云述对你,你和白师兄……”
伏青骨凝言片刻,无奈道:“没想到,你也会对这种事好奇。”
素月朝她背后看了一眼,“也是人之常情。”
伏青骨回头,却见白藏、夙重都伸长脖子,支起了耳朵听她和素月谈话,见她转身立即站直身子,白藏摸头一笑,夙重则看向别处,装得一本正经地样子。
而不远处的僧人们,也纷纷移开目光,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打开结界,结伴离去了。
“……”感情都在等着看她的热闹?
结界一开,一道白影便窜到伏青骨面前,朝着云述离开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然后对她埋怨了一句,“花心妖道,都是跟着席玉那厮,去艳妖楼学坏了。”
伏青骨道:“别无理取闹,关艳妖楼什么事?”
素月问道:“什么楼?”
白虺愤愤道:“艳妖楼,蓬莱妖市中的第一花楼。”
夙重问道:“什么楼?跟席玉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跟席玉那厮有关,他曾在艳妖楼卖身,如今可是艳妖楼的东家……”白虺喋喋不休、愤愤不平地将席玉如何带伏青骨逛艳妖楼,又何如入楼卖身,最后又如何成为艳妖楼东家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兄妹二人。
白藏和小黄在后头听得感叹不已,“看不出来啊,席玉仙君竟这般风流。”
说完,他见自家师父和三师叔一个咬牙切齿,一个脸色暗沉,立即捂嘴打住。
伏青骨见白虺这个没眼力见的还要说,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薅走。
“再不回去,就要错过禅院的斋饭了。”
“唔?”白虺拉下她的手,握在手心,“斋饭?那是得快点。”说完,一手牵伏青骨,一手捞起白小缺夹在腰上,眨眼就闪没影了。
白藏连忙拎着小黄跟上,“伏师姐,白师兄,你们等等我啊!”
夙重见自家师妹神色淡淡、似有不悦,在心头将席玉这个狗东西在心底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撸袖子,化作一道剑光,冲向了浮屠山。
“师兄。”素月连忙跟了上去。
凌霄被弟子们从山壁中抠出来,龇牙咧嘴地撑了撑腰,骂道:“阴险小人,居然搞偷袭,太不讲道义了。”
弟子们心道:您老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将人困在剑阵中,谁更不讲道义还两说。
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衫,蓬起一阵尘土,然后对弟子们道:“不是说要放斋了?还不走等着喝西北风?”
这不是刚将您老挖出来么?不然兄弟们早就走了。弟子们敢怒不敢言,纷纷御剑往回走。
凌霄看了眼天边,红霞已散,魔已远离,不由得冷冷勾起嘴角。
此次进攻这般凶猛,看来是有人来撑腰了,灵晔那没用的弟子跑了也好,正好当个现成的饵,将那淤泥里的土鳖给勾出来。
他哼了一声,脚下一点,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处。
云述自太初剑阵中逃出,被他裹挟的魔修、魔兽,已全部陨灭在了剑阵中,若不是师父助他,他也应该和那些魔族一样,死在了剑阵之下。
他头也不回地奔向未知之处,不是不想回头而是不敢回头,他怕看见师父失望的表情。
可是她会失望吗?应该不会吧。
在意才会失望,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她只会觉得自己落得这般下场,都是咎由自取。
云述力竭,往地面栽去,他放任自逐,也不管会落在何处、会不会摔死,都凭他去。
嘭——!
魔气落在一辆马车上,将马车撞得四分五裂,云述滚落在地,紧跟着马车上也滚下一人,正巧压在了他身上,差点将他砸成肉饼。
他将人掀开,站起身却发现一群护卫,手持弯刀将他围在了中央。
这些护卫身穿衙门役服,且有几个还有些眼熟,他低头看向在地上滚动了半晌都没爬起来的胖子,惊讶道:“知府大人?”
这胖子正是豫州知府。
知府费劲爬起来,打眼一看,先是觉得他有些眼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在封城县衙见过,还被封城知县奉为座上宾,说是那女道人的徒弟。
女道人的徒弟?那岂不是也是神仙?
他立即扑上前,扒着云述喊道:“仙君,救命啊!”
‘仙君’一称,于此时的云述听来,无异于是嘲讽。他想推开知府,谁知却被死抓着不放,于是一掌将给拍昏死了过去。
他正想离开,却忽然发觉这些护卫身上有股令他熟悉又厌恶的血腥味。
“魔?”
护卫们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新成魔的魔将?”一名护卫舔了舔嘴唇,“让我来试试修为。”说着,他手中弯刀脱手,朝云述割来。
护卫一出手,云述便知道,这些不是寻常魔族。
他化出盾牌一挡,弯刀撞在盾牌上,震得他手臂发麻,随后又绕到他背后,袭向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云述睁大眼睛,扑倒在了地上。
弯刀飞回护卫手中,他嗤笑一声,走上前拿脚翻过云述的尸首,不屑道:“看来也不如何。”他将刀剑抵上云述的肚子,准备剖丹,一丝黑色电纹却缠住了他的弯刀,并迅速扎进他的胸口。
魔在瞬间被电纹扯出护卫的躯体,然后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被吸干了魔元与血肉。
其他护卫见状立即冲上来,脚上却骤然一紧,低头一看,却见自己不知何时,踩中了一个犹如蛛网般、闪着电光的黑色阵法。
他们想要后退,却被电纹牢牢黏住,于是只好脱离护卫们的尸首,然后举刀,齐齐往云述砍去。
云述眼中红光一闪,然后猛地坐起身,一掌拍在阵法中央,黑色电纹立即飞窜而出,穿透魔的身体,将他们定在了空中。
电纹不断抽取着他们的魔元、血肉,云述被割断的脖颈开始修复,体内力量逐渐充盈,直到将这几个魔吸干,他才撤去阵法,然后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体对血腥和死气很渴望,但心里却觉得非常反感与恶心。两相撕扯之下,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然后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黑雾袭来,一道人影来到他的面前,温和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云述?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云述抬头,看清楚来人后,身子顿时僵住,然后一字一顿地咂出一个名字。
“巫、危、行!”
巫危行垂眸打量他,“怎么,见到我很意外?”
云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巫危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云述心头一窒,“你是为了我师父?”
“还不算太蠢。”
云述眼神一利,一鞭子抽向他,可鞭子还未碰着巫危行,就被弹开了。他闪身来到巫危行身后,五指成爪,掏向其后心。
巫危行微微侧身,便轻巧地抓住了云述的手,然后微微用力,便将云述整只手都扯了下来。
云述惨叫一声,捂着肩膀后退。
巫危行手心燃起一团黑火,将断臂化为灰烬,他拍去灰尘,语气平淡而冷漠地警告道:“这只是小惩大诫,若再敢对我不敬,你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止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云述惊惧地看着他,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
他虽然早就猜到,巫危行温和可亲的仙尊身份下,隐藏着阴毒险恶的真面目,却还是低估了他的狠辣与善变,更低估了他的修为。
“你一直在伪装,你到底是谁?”他心头泛起一丝恐惧,“你想对我师父做什么?”
巫危行并没回答,而是走到云述面前,将他打量一番后反问,“你师父?你背师弃道,变成如今鬼不鬼、人不人的模样,凭什么觉得她还会认你?”
他的话犹如刀子,狠狠捅进了云述心头。
巫危行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了然、讥讽,还有引诱,“况且,你真拿她当过师父吗?你对她是跟钟遇和訾藐对她一样的感情吗?”
云述咬紧牙,冷冷看着他。
“别怪我没提醒你。与佛、道不同,魔,修的是欲和恶,如今你已与正道背离,应当尽快认清自己的身份、处境,遵循本心之欲望去厮杀、吞噬、掠夺,如此修为才能日渐精进,否则迟早都会被别的魔吞噬。”
“少假惺惺作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
“假惺惺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于你而言,这都你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巫危行盯着他的眼睛,“你大可继续装死卖活,看自己能活几日。”
巫危行说的是事实,云述心里清楚,且不论往后,且不论其它魔族,便在此时、此刻,此人若想杀了自己,比碾死一只蚂蚁还来得容易。
见他动摇,巫危行神色一缓,“事到如今,已无回头之路,倒不如好好享受你所获取的力量,你会很快喜欢上它给你带来的权利,以及权利赠与你操控一切的欢愉。”
云述想起那些低等魔修、魔兽对自己的顺从,又想起可随意操控其生死,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自由、痛快,不禁心潮澎湃。
他压抑着激动与兴奋,对巫危行问道:“你做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与你无关,你也没资格质问。”巫危行神色未变,可身上却泄露出一丝极为危险,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云述不由自主地后退。
“你只要知道,归顺于我,不仅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享受至高无上的权利,还能拥有让你梦寐以求的人。”
巫危行的语气不紧不慢,平和悠扬,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使云述心头狂跳。
拥有梦寐以求的人。
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件,更能让云述心动,并且为之痴狂。
因为这边是他成魔的诱因——爱不欲,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