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大殿就是寝宫,因为海震的缘故,所有人鱼都暂时搬到了陆地。
白衡回到房间时,小团子还在睡。
他走到床边,帮小团子掖了掖被角,随后坐了下来。
自那日红翘将人带回来后,小团子便陷入了昏睡,睡梦中时时呓语,有时还会落泪。
听红翘说中途醒过一次,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
白衡目光忧虑,轻柔地替他擦掉眼角尚未成型的泪珠。
这时小团子悠悠醒来,弱弱地唤了声:“阿父~”
“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白衡摸了摸他的额头。
小团子摇摇头,往他怀里蹭了蹭。
须臾,只听他闷闷的声音传出:“阿父,戚颜是谁?”
白衡一惊,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小团子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一样。
“阿父,为什么颜儿没有名字呢?”
从出生起,小团子只知道自己名唤“颜儿”,却不知自己大名叫什么。
一直以来其他人都唤他殿下,而他也未曾产生过如此疑问。
今日一问,倒让白衡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只道:“待你长大,才可命名。”
小团子不懂,趴在白衡怀里有些闷闷不乐。
白衡顺着他的头发,神情却颇为严肃。
想当年,须尧溯回时空之时,却也只探得“颜”之一字,颜儿又是从何得知这个名字的呢?
莫非……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衡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只见他将手虚放在小团子背后,一阵银光闪过,忽然,自小团子体内爆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那金光直击白衡,将其手掌弹开后,随即又重新隐没至小团子体内。
白衡愣在当场,脸上的表情惊喜交加,同时又夹杂了一丝不知所措。
原来如此……
待他再次看向小团子时,目光中已经含了热泪。
“阿父?”小团子感觉摸着自己脑袋的手停了,疑惑地抬起头。
“无事。”白衡慌忙别开脸。
待情绪稍缓,他回过头,慈爱地看着小团子:“这几日海底不太平,你且乖乖待在岸上,待阿父忙完这几日,再来接你。”
小团子一听,连忙跪坐起来,抓住他的衣袖:“我不能和你一起吗?我不要和你分开!”
白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你终究是要长大的,怎可一直黏着我。”
心里却万分不舍地想着:哪怕我再不愿,你也终是要离开离境,离开我的……
鬼方的话犹言在耳,白衡的目光中不禁添了几分落寞。
——
此后几日,白衡果真不曾露面,就连红翘都时时不见身影,不过海底的情况倒是在逐渐好转。
而这也给了小团子和影子独处的机会。
因为本就对影子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感,所以他很容易就和对方熟络了起来。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礁石上,看着大海,而影子就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其实我都知道的。”
“阿父要送我离开。”
小团子自顾自地说着,眼神中透露出悲伤。
小小年纪的他,此时却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成熟感。
影子沉默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而这时小团子却转过头,神情认真地说道:“海震是因为你的缘故吗?”
清风吹拂而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很快又听他徐徐说道:“我不想离开永恒之海,不想离开阿父,我们不能和平共处吗?”
这一句话虽轻,却如一把重锤砸向了影子的心间。
大概是悲伤的情绪太过浓烈,小团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碰了碰影子的脸。
明明只是一团黑烟,却为何感觉他在哭呢……
“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
话还未说完,影子突然一把抱住他,将他紧紧地按在怀里。
小团子觉得心里闷得难受,抿紧了嘴角,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对不起。
过了一会,一道声音在小团子的识海里响起,他不可置信地退开了些许。
这时影子的身形开始在他的眼前慢慢变淡。
“不要!”
小团子急急去抓,却抓了个空。
黑烟从他指尖消散的瞬间,他感觉心里像是缺了一块,疼得厉害。
小团子呆呆地看着影子消失的地方,恰巧红翘找了过来:“殿下,怎么又乱跑,国师正在找你呢,快随我回去。”
——
极域冰原之下,有一处深海之渊,这里石柱林立,肃穆威严。
海波回荡间,似钟鸣环绕,荡气回肠。
一男子负手而立,站在石林前方。
不一会儿,另一名发丝如火,容貌张扬的男子渡水而来,落到了他的身旁。
“你找我来,是时间定好了?”鬼方问道。
说话间,鬼方扫了一眼深冷威严的石林,心中不止一次地感叹,这地果真十年如一日的阴冷。
白衡未回头,此时他作人形,银丝随着水流缓缓飘荡,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孤寂。
“我们成功了。”他缓缓开口。
鬼方不以为意,双手抱住后脑勺,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会成功,你苦心经营十余年,加之有预言在手,哪能失败。”
白衡未语,沉稳又肃穆的脸上像是揉碎了许多星光,他转头看向鬼方,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成功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说……”
话说一半,鬼方突然瞪大双眼,下意识放下手臂,惊愕地看着白衡,木愣愣地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白衡语调平静:“颜儿回来了。”
看着白衡柔和的眉眼,鬼方有一瞬的恍惚。
‘颜儿回来了’这句话,必然不是说生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颜儿,难不成……
“是万年后……”鬼方难掩惊讶。
白衡轻轻颔首,如释重负地笑了:“没错,我终是赌对了。”
鬼方看着他的笑脸久久无法回神。
记得自认识对方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对方笑得如此放松。
原来这个沉稳睿智,如冰山一般百折不挠的男人,也会感到害怕。
哪怕有十余年的苦心经营,加上预言的指引,尽管一切都是那么的万无一失,却依旧让他忧心不已,举棋不定。
既担心颜儿的未来,也担心行差踏错,满盘皆输。
毕竟那可是他当初拼掉半条命才保下来的小崽子。
想到这里,鬼方也释然地勾起了嘴角。
轻喃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