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陆启言已是带着夏明月回到了家中。
吕氏、庄翠和银巧等人已是得知了夏明月有了下落的消息,猜想夏明月此时已是平安,但不曾看到夏明月本人,谁心里也不安生,便各个翘首期盼,眼巴巴地等着夏明月。
待看到陆启言将夏明月平安带了回来,皆是喜出望外,激动地眼眶都湿了又湿,更是拉着夏明月上下打量了个遍,待看到夏明月的确是全须全影儿的,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众人哽咽无比,急忙扶着夏明月往屋子里头走,“快些进去,快去进去……”
簇拥着夏明月一并往里走,一众人亦是忙碌起来。
银巧去准备热乎乎、好消化的饭食,青橘去准备热水,庄翠去拿身新的干净衣裳……
殷陵游则是为夏明月看诊一番。
毕竟遇了这样大的事情,必定受了极大的惊吓,诊一诊脉,心里安心一些。
夏明月明白殷陵游的良苦用心,配合诊脉,更是将身上受到的擦伤一并告知殷陵游,让他一并配上一些祛瘀消肿,治疗伤口的药膏。
殷陵游仔细搭了脉,又查看了夏明月脸上和胳膊上的几处明显擦伤,眉头紧皱,“受了惊吓,但脉象倒还好,只需喝上几日安神的汤药即可,倒是这脸上和身上的伤,需得仔细治疗一番为好。”
伤口都不算深,但擦伤面积颇大,也皆是出了血,结痂之时,颇为容易留疤。
且春末夏初,天气炎热,风大,灰尘花粉都多,对于伤口的恢复也十分不利。
总之,要仔细用药才行。
毕竟这疤痕对于女子来说,是极为不好的事情。
殷陵游将这一辈子所学尽数拿出,更是连从前珍藏的宫中御用药材都翻找出来,只为给夏明月配上一个极佳的药膏出来,好让她的这些伤好了之后,肌肤仍旧能够光洁如初,留不下半分的伤痕。
但一边配药,殷陵游一边骂骂咧咧,“这天杀的贼人,竟是敢对夏娘子下这样的狠手,简直不是人!”
“这也就是我不在跟前,若是在了跟前,一定要把那些虫虫粉尽数都撒到那些人的身上,让他们好好尝一尝苦头!”
虫虫粉,是殷陵游自己配出来的独家粉末,只要撒了出去,这味道能将附近的臭虫、蚂蚁、蟑螂尽数都引了过来,迫不及待地要吃这些粉末。
这些粉末若是撒到人的伤口上,必定让这些虫子尽数去啃食那些人的腐肉伤口,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殷大夫莫要如此着急。”夏明月轻声安慰,“那些人掳劫了我,不过也就是用麻绳捆绑,并不曾刻意虐待。”
“这些伤是因为从半壁崖上跳下来的时候,碰撞到崖壁上的山石和野生的荒草野树,擦伤了而已……”
这话一出口,殷陵游登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跳崖,什么跳崖?”
“当时我被贼人掳劫,启言赶到之时……”夏明月将当时的状况大致说了一说,“这也是启言急中生智,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原来如此。
一众人恍然大悟,但也唏嘘惊叹不已。
唏嘘当时状况凶险无比,惊叹到了那个时候,陆启言还能如此沉着冷静,想到这种惊险的法子。
“不愧是启言,竟是有这样的决断,也不愧是弟妹,有这样的胆量。”吕氏感慨不已。
这其中,少了哪一样,陆启言都不能将夏明月顺利救出,可见这夫妻一体,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众人点头附和,殷陵游却是胡子都翘了起来,瞪着眼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头,“胡闹!”
“跳崖这种事情,怎么就值得称赞夸奖了,根本就是拿命当赌注,稍有差池,那就是两条人命!”
殷陵游这是心疼夏明月,众人都看得出来,只张口劝慰,“殷大夫,话虽是如此说,但当时局势特殊,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
“怎么没有?”殷陵游恶狠狠地瞪了陆启言一眼,“你素日还是领兵打仗,学的是排兵布阵,讲究的是局势兵法,到了这个时候,装作毫不在意,让贼人放下警惕之后,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就可以了?”
陆启言闻言,摸了摸鼻子。
他自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知晓在这个情况下,像殷大夫说的那般让李君昊等人放松警惕是最合适的应对之策。
但当时瞧见夏明月的境况,他焦急溢于言表,是装都无法装出来。
先不说他既是已经到了半壁崖,再说那些毫不在意之言,李君昊根本不会不信,且当着夏明月的面,他的那些话,根本不愿说出口。
哪怕那些是假的,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愿说冷情之言,让夏明月心中难受。
让他自己也难受。
但这些话,陆启言并没有对殷陵游解释,只是笑着拱手,“殷大夫所言极是,我当时竟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计谋,是我蠢笨了。”
殷陵游看了看陆启言。
这陆启言素来精明的像一只狐狸,何时有过蠢笨的时候?
分明就是……
殷陵游心里叹了口气,再次狠狠地剜了陆启言一眼,“岂止是蠢笨,简直是蠢笨如猪!”
“殷大夫说的对。”陆启言仍旧是嬉皮笑脸地应和。
主打一副无论殷陵游发怎样大的火,他陆启言皆是笑脸相迎,绝不反驳。
死猪不怕开水烫!
殷陵游无奈地摆了摆手,“得了得了,说了也是白说,你赶紧到一边去,别耽误我配药!”
“这段时日夏娘子的伤口皆是碰不得水,也不能劳累,你既是在家,便仔细照顾着,也好让她早日康复。”
“殷大夫放心。”陆启言再次拱手。
又絮絮叨叨了一阵子,殷陵游这次住了口,将陆启言赶到一边去,又喊了庄翠和毛三里一并给自己打下手。
熬煮、研磨、配药……
殷陵游等人忙碌着,夏明月和陆启言则是进屋收拾换衣裳。
“殷大夫方才也是因为担忧,这才发了脾气,你也别往心里去。”夏明月轻声宽慰。
“我明白,你放心。”陆启言笑答。
他不但不会有丝毫在意,而且他听到这样责备他的话,反而有些高兴。
毕竟这个举措,他属实十分冒险,即便结果圆满,但也让娘子吃了极大的苦头,即便所有人都说他当时是迫不得已,娘子也夸赞他是急中生智,但他心中却是愧疚自责。
此时有了殷陵游的张口责备质问,他心中反而舒服一些。
“殷大夫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娘子不信待会儿便看一看,殷大夫给娘子配药的功夫,也会给我配上一些用呢。”
陆启言说话的时间,帮夏明月披了外衣,挽了头发,别上了发簪。
动作轻柔且娴熟,挽起的发髻已是平整自然,颇为好看。
夏明月对着镜子看了看,满脸惊叹,“你何时有了这样的手艺?”
这发髻梳的,竟是比她自己素日梳的还要好看。
“在金卫国那边待了一段时日,素日在那金卫国都城的皇家别苑中待着,大把的空闲,烦闷无趣的很,便练了一练。”
陆启言这般回答,夏明月却是眨巴了一下眼睛,“云集也肯?”
这梳发髻,给自己梳和给别人梳,是不一样的手法,若是只拿自己的发髻来练习,此时突然给她来梳,也不会熟练到这个程度。
必定是拿夏云集来练的手。
一想起夏云集坐在镜子前头,满脸生无可恋地让陆启言摆弄他的头发,夏明月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启言笑道,“起初是不肯的,但我说此次在金卫国协助李君诚登上国主之位,皇帝必定对我和他赏赐颇多,我届时将皇帝给我的赏赐中拿上大半出来送给他,让他当做给范家的聘礼,云集便十分爽快答应了下来。”
夏云集与范静兰大婚之事,是由皇上亲自赐的婚,且范静兰是皇家的掌上明珠,嫁妆排场必定是少不了的。
但夏家却是新贵,没有任何根基可言,手头里头的东西比着寻常人家要富足许多,但相比较起来要逊色许多。
范家对这些事情虽不在意,但夏云集却在意范静兰的脸面,不愿让彩礼显得单薄,让旁人觉得范静兰挑选夫婿目光不佳,背后念叨议论。
陆启言此时肯将赏赐拿了出来,对于夏云集来说自然是一件送上门来的枕头,赶紧攥到手中。
至于头发被梳成女子模样,满头珠翠,被底下兵卒看笑话之事……
不重要!
“你啊。”夏明月伸手点了点陆启言凑过来的脸颊,“也就是云集心实,被你哄骗罢了,云集上门提亲,我这个做姐姐和你这个做姐夫的,还不拿出来些好东西贴补?”
“哪里是他心实,他才是看得最通透的那个。”陆启言并不赞同夏明月的说法,“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层,所以才给我一个台阶,帮我一个小忙罢了。”
毕竟自己姐夫和姐姐恩爱这种事情,也是他想看到的。
夏明月抿嘴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到是互相了解。”
“皆是娘子身边的人,自然如此。”陆启言将夏明月扶了起来,“娘子去吃些东西吧。”
银巧方才便在外头说已是准备好了一应饭食。
“好。”夏明月起身,与陆启言一并到了堂屋。
桌上已是摆满了各种热气腾腾的饭食。
清淡可口的鲜肉小馄饨,汤头鲜美、菜叶碧绿可口的银丝面,喷香可口的小笼包,表皮酥脆内里松软的小油条,以及夏明月念叨了一路的酸辣汤。
旁的倒是罢了,唯独这酸辣汤,按说并不适宜夏明月吃,但她此时惦记无比,便只纵容她了一次,舀了一小碗。
醋和辣椒的分量把握颇好,胡椒粉更是加的恰到好处,酸辣的程度刚刚好符合夏明月现在的口味需求。
喝上一口,只觉得从口腔到食道再到胃,都觉得舒适无比,再接连喝上几口,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洋洋,舒适无比。
只是越喝,这酸辣越是开胃,让原本腹中空空的夏明月越发觉得饥饿无比,只将那松软酥脆的油条,皮软馅儿足的小笼包往口中送。
陆启言一边享用清淡可口的银丝面,一边轻声让夏明月慢一些吃,一边则是将那油条和小笼包往夏明月跟前放。
夏明月也没忘记给陆启言多舀上几个馄饨。
夫妇两个人和和美美地吃上了一顿饭,殷陵游这边也已经将汤药和药膏准备妥当,一并拿了过来。
“汤药趁热吃,一日三顿,饭后半个时辰服用,这膏子药早晚上,上之前先拿这个药水清洗伤口,好擦去附着在伤口上的灰尘。”
殷陵游仔细交代了一番如何使用之后,将一个最大的瓷瓶丢到了陆启言的跟前,“给夏娘子配药的时候这量没把握好,配出来的药多了一些,便宜你小子了。”
“不过你这药里面少了些令人好颜色的珍稀药材,不过你这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也不必在意这些,伤口早些长好,不溃脓也就是了。”
“是,殷大夫说得极对。”陆启言拱手道谢,“多谢殷大夫。”
“别谢,就是东西多了,随手打发出去而已。”殷陵游仍旧不肯给陆启言好脸色。
陆启言也不在意,仍旧是笑嘻嘻地应声。
两个人分别进屋去服药擦药。
待到了半下午,夏云集和范静兰带着乌金回来。
两人一狗在山中待了大半日,这会儿也是又饿又累,待银巧等人将饭食端上桌,便是一通狼吞虎咽。
尤其是乌金,从昨晚开始一直到现在,只在山中喝上了一些泉水解渴,现在饿的几乎是眼冒金星,也不管今日的饭食滋味如何,只不停地化身挖掘机,机械地吞咽。
夏明月见状,颇为心疼。
自她见了乌金之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它是这样的吃相。
哪怕是初初收留乌金,乌金当时瘦的几乎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也是不曾如此的。
眼下,当真是饿得很了。
夏明月在一旁不住地叮嘱乌金要慢一些吃,一边让银巧再给乌金添上一些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