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昊手下的人本就只是为了吓唬陆启言,此时倒是不会将夏明月推下崖,但此时只用手牵着麻绳,夏明月整个人摇摇欲坠,无论是李君昊手下的人故意松了手,还是一个不小心,夏明月皆是有性命之忧。
“住手!”陆启言喝了一声,对李君昊怒目而视,“你费尽千辛万苦将我引来,为的不过是要折磨我,好报你心中所谓往日的冤仇,好好出一口气罢了。”
陆启言的目光从李君昊的身上,转移到了此时被山风吹得摇摆不定的夏明月身上。
目光沉了又沉,陆启言更是咬紧了牙,声音低吼,“可我娘子若是从崖边坠落,我必定会一同从这半壁崖上跳下去,让你李君昊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
李君昊亦是咬了咬牙。
他算是赌对了。
夏明月对于陆启言来说的确十分重要,重要到陆启言不但焦急之下赌神一日到这半壁崖上头,甚至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陆启言这个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指挥使,已是忘记了所有的计谋,且所有的情绪尽数写在了脸上,让他觉得有了彻底拿捏陆启言的可能。
但是,夏明月对陆启言来说太重要了,以至于若是夏明月当真有任何差池,陆启言必定会不苟活于人世,毫不犹豫地舍去性命。
若是如此,那就太便宜了陆启言。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李君昊舍去了将夏明月直接推到崖下,想看陆启言伤心欲绝的念头,强压了内心的愤怒,再次冲手下招了招手。
钳制着夏明月的人按照吩咐,将夏明月往里拽了拽。
就在此时,夏明月突然大力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奋力地朝崖边扑去,紧闭眼睛,咬了牙关,毫不犹豫地从崖边一跃而下。
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李君昊的手下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伸手去抓,却连夏明月的半片衣角都不曾抓到。
李君昊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崖边走了两步,去看状况。
陆启言疾步上前,亦是纵身一跃,从这半壁崖上跳了下去。
这些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惊得李君昊以及手下皆是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
许久之后,李君昊一众人这才从崖边探出了头,去瞧陆启言和夏明月二人的动静。
夜深山高,崖面又在阴面,从这山崖上往下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许久之后,隐约传来“噗通”的声响,似是两个人坠落到地面的动静。
这般久的时间,此时落地,即便是铁打的人只怕也成了碎片。
陆启言和夏明月两个人,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一众人面面相觑,内心唏嘘。
他们皆是兵卒,素日见惯了打打杀杀,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最钦佩的便是无惧生死,重情重义之人。
夏明月为了不让陆启言为难,甘愿跳崖自尽。
陆启言为了夏明月不在黄泉路上孤独,舍去所有的权势富贵,不苟活于人世,甘愿追随。
这夫妻二人的情谊和举止,属实令人惊叹、感慨,乃至配置。
李君昊心中亦是一阵感慨,但一想到陆启言竟是这般轻易地死去,而且还是在他眼前自我了断,让他毫无任何还手之力,他便觉得一阵憋闷。
狠狠地冲地上啐了一口,李君昊咬牙切齿,“下山,去崖下!”
陆启言生前不曾在他手中吃上什么苦头,现如今陆启言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找寻到陆启言的尸首,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是!”几个人跟着李君昊一并往山下而去。
一众人急匆匆赶路。
这半壁崖下山唯有一条路可以走,虽然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但此时月亮西沉,夜色更加漆黑,反而道路更加难走。
待李君昊等人下山之后,东方的天空已是露出了些许鱼肚白,整个天透着蒙蒙的亮光。
从山脚到另一侧的崖下,需要绕过整座山。
山顶不过是一小片平地,但到了山下,却是要走颇长的路,花费许久的功夫。
且山下的路,亦是蜿蜒难行,且春末夏初,荒草树木皆是已经生得茂盛,道路也就越发难行。
又花了许久的功夫,直到日上三竿,李君昊等人这才抵达崖下。
崖下有一条小溪,溪流不大,布满砾石,滋养得崖下那些矮灌木丛越发茂盛,使得李君昊行走起来多有不便。
且从山崖坠落,山风又大,坠落的地点范围颇大不,更让这找寻难度变得颇大。
手下们放眼望去,皆是觉得困难重重,心中不免叹息。
但李君昊此时却是红了眼睛,一门心思地要将陆启言和夏明月的尸身找寻到,喝令所有人严加找寻。
而他自己,更是地毯式找寻,眼睛瞪得极大,生怕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般找寻了一个多时辰,日头已是升到了正当空。
所有人累的不行,其中更有人冲李君昊道,“主子,这山里多野兽,这个时候正是野兽最为饥饿之时,兴许这尸首已经被山中的野兽分食,或者拖回洞穴之中了。”
“即便尸首被食,血迹总归还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李君昊怒吼,“找,给我接着找!”
一定能够找寻到陆启言和夏明月尸首的。
他们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两个人从崖上跳下,所以他们的尸首一定会在崖底。
倘若当真找不到的话,那是不是说明……
两个人没有死?
不,这不可能!
这半壁崖这般高,从上面跳下来,怎么可能会生还?
不可能!
李君昊眼睛变得猩红,目光阴狠,“快些找!”
“不知这大殿下这般着急,是要找寻什么?”
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李君昊眼皮子跳了一跳,与一众手下快速聚在一起,十分警惕地看向四周。
“是谁?出来!”
一阵簌簌声响之后,从树林和矮木丛中走出了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夏云集,而另外一个……
是陆启言!
李君昊的瞳孔瞬间缩小,片刻后又恢复正常,死死地盯着陆启言,“你果然没死!”
他就知道,这陆启言如同魑魅鬼魂一般,是他摆脱不了的存在,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地死去?
跳崖什么的,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不,不对。
陆启言身上的衣裳沾了许多脏污,脸颊、额头和衣裳上,皆是有擦伤和划破的痕迹,甚至连头发都散落了许多发丝下来,大有狼狈之样。
这样的陆启言,真真切切是从崖上跳下去过的。
但他跳下去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殉情,追随夏明月而去,而是为了救夏明月!
等等,这是半壁崖,即便是为了救人,这般直接跳下去……
陆启言早已准备,有能够将夏明月成功救上来的把握。
甚至可以趁此躲避他的追杀。
如此一来……
这夏明月是故意跳下去的!
一切都是陆启言的计谋!
而两个人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个计划,便是缘自陆启言当时所说的那句话。
我娘子若是从崖边坠落,我必定会一同从这半壁崖上跳下去,让你李君昊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
夏明月完全信任陆启言,义无反顾。
陆启言则是倾力相救,硬生生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夏明月成功救起。
彻底破了他的局!
李君昊想通了这一层,再看陆启言的目光便如同淬了毒一般,恶狠狠道,“陆启言,又一次胜了我,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陆启言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大殿下大约想错了。”
“怎么,你心里并不得意高兴?”李君昊仍旧咬牙切齿。
“大殿下又错了。”陆启言幽幽道,“是大殿下口中所谓的谋略,在我的眼中根本不算是什么,胜了你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不值得得意。”
什么?
李君昊狠狠咬了牙。
也就是说,这陆启言从来都不曾将他放在眼中,也从未将他当过劲敌。
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在陆启言的眼中,不过只是个笑话罢了。
是个笑话!
“欺人太甚!”李君昊怒喝了一声,拔出了大刀,冲着陆启言便要砍去。
陆启言却在此时,转身离去。
夏云集握着手中的长剑,挡住了李君昊的这一攻势。
被夏云集缠住,李君昊心中恼怒无比,冲陆启言的背影喝道,“陆启言,你要临战脱逃吗?”
“大殿下当真是听不懂人话。”夏云集嗤笑,“方才我姐夫说了,你素来都不曾被他放在眼中,自然也就无需他出手,只我一人便是足矣。”
夏明月被这李君昊掳劫,吃了这般多多的苦头,夏云集作为弟弟,心中自然恼怒万分,恨不得将李君昊一干人尽数大卸八块。
而现在陆启言离开,很明显也是要将这个机会给了他。
夏云集自然是要用尽全力,让这些贼心不死之人,好好得到一番教训。
他姐姐吃的苦,要双倍奉还给他们!
夏云集心中的怒火尽数都化成了力气,用在了劈砍李君昊等人的身上。
崖下的树林内,顷刻之间打斗声一片。
陆启言从树林内走出,到了开阔地带。
范静兰和乌金正陪着夏明月坐在地上歇息。
身上披着范静兰带来的披风,身下垫着软垫,手中捧着温热的手炉,喝上了几口热热的红枣茶,夏明月此时才算是稍微缓了些许,原本不断打颤的牙齿,总算是暂时平稳了下来,能够平和相处。
夏明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见陆启言回来,张口询问,“夫君。”
陆启言笑着走到夏明月跟前,半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指尖冰凉,显然还处于劫后余生的惊恐之中。
往夏明月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陆启言帮着摩挲她的手掌,好让她的手掌心暖和起来。
这样的举动,让夏明月心中越发安定了些许,张望了一番后问道,“云集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他啊。”陆启言笑了笑,“忙着打狗,大约需要片刻功夫。”
打狗?
范静兰的眉梢忍不住扬了起来,“那我也去!”
夏明月遭此劫难,范静兰的心中也憋闷着怒气,说话间已是将袖子往上理了理。
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范静兰的身手也十分出挑,那边又有夏云集在,对付李君昊那些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颇为轻松。
“去吧。”陆启言发了话。
夏明月有心阻拦,但范静兰却在陆启言话音还不曾落地之时,便如同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瞬间跑远。
“哎……”夏明月无奈地唤了一声之后,白了陆启言一眼,“你也这般纵着她。”
“这做人嘛,许多时候讲究畅快二字,你若一直拘着她,让她心中憋闷,反而不妥,不如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身心愉悦。”
陆启言笑道,“再者,能与云集并肩作战,大约也是范娘子一直期盼之事,你这个做姐姐的,倒是不惦记着让两个人如愿,怕是不好。”
“你都有理。”夏明月再次冲着陆启言丢了一个白眼。
陆启言笑了笑,也不再摩挲夏明月的手掌,只扯了衣领,将其放在自己胸口处,用体温来暖。
温热感一下子腾了上来,从手掌心传到了心中。
夏明月往陆启言的肩膀上靠了靠。
陆启言搂着夏明月的手紧了紧之后,看向一旁的乌金,“要不你也去凑个热闹?”
这个热闹,说的是跟着夏云集和范静兰一并去收拾那些坏人。
乌金当然想去。
这些贼人,做了这样的坏事,不咬死他们,它便不叫乌金!
只是,它实在不喜欢方才陆启言对那些贼人的称呼。
狗?
这些人不配!
但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咬为上!
出气为上!
乌金冲着夏明月和陆启言“汪汪汪汪”地叫了一通,而后便拔腿冲向夏云集和范静兰所在之处。
原本打斗声中掺杂的惨叫声,瞬间变成了哀嚎之声。
凄惨凌厉,不忍听闻。
陆启言微微蹙眉,“这里太吵,山脚下阴冷潮湿,不适合娘子歇息,云集说他们的马匹拴在入山口处的杨树边儿,我先带娘子回去歇息吧。”
“好。”夏明月点头。
历经一场凶险,此时平安无事,脑中紧绷的弦儿断了个彻底,此时的她头重脚轻,浑身乏力疼痛十足,难受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