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习惯了繁忙的市委机关来讲,今天的繁忙极不正常,商恒华的名字不时的在机要室和各个领导的办公室里来回传递。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商恒华是谁?园林所在哪儿?商恒华又去哪里了。
整个市委办公大楼的七楼,不时有年轻小伙手里拿着文件跑上跑下。谁都未曾料到,一封举报信,一张报价单,瞬间让整个市委机关、市纪委与市公安局陷入了手忙脚乱的状态。
在整个复杂的情节链条里,商恒华无疑占据着关键一环,在与钟潇虹的谈话过程中,林华西对自家兄弟林华北的认知被彻底颠覆。彼时,钟潇虹情绪激动,几度哽咽,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那悲伤痛苦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林华西怎么也想不到,长久以来,自己只是觉得自家兄弟品质方面有些欠缺,日常行事不太守规矩,可如今却惊觉他已然踏上了违法犯罪的歧途,其种种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事到如今,林华西心中清楚,自己能做的唯有秉持公正,向市委书记钟毅如实汇报这一切。
林华西心里明镜似的,自从自己来到东源,在省委领导眼中,自己的表现远远称不上一个合格的纪委书记。就因为自家这兄弟接连闹出的事,自己险些前程尽毁。当下这种情形,面对商恒华实名举报,自己本想和在邹新民的事情上,灵活处理一下,没想到高事情的根本原因确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兄弟林华北,换做在83年严打的时候,足以枪毙。即便内心有万般纠结,想要袒护兄弟也绝无可能,如实向纪委书记钟毅汇报,成了唯一的选择。
市纪委书记林华西仅仅是进行初步的谈话了解了基本情况,距离真正意义上的深入调查尚有一段距离。他独自在办公室里枯坐了足足半个小时,内心反复权衡、斟酌,而后才向市委书记钟毅的办公室走去。
此时,办公室给的窗户外面早已被浓稠的夜色所笼罩,城市陷入了一片静谧,而钟毅正在办公室里全神贯注地听取公安局的工作汇报。
钟毅满脸疑惑,十分不解地看向汇报的两人,开口问道:“意思是这个商恒华真的失踪了?”
李尚武神色凝重,语气笃定地说道:“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实际情况来看,确实是找不到人了。我们特意从他家属那里仔细了解过,他早上出门时和往常一样,是正常去上班的。但我们逐一询问了途经他上班路线的几个公共汽车的售票员和司机,大家哦度说根本没见过这人。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根本就没乘坐来市里的公共汽车。不过,我们现在扩大了范围,加大了盘查的力度,明天一早,我就带队去临平。”
钟毅心中最为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那就是关键人物商恒华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人的原因,在钟毅看来,无非两种可能,跑了,死了。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的笔,在指尖轻轻掂了几下,仿佛这样能帮助他理清思绪,随后说道:“尚武同志,丁刚同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这个人会不会已经没有了?”
李尚武和丁刚两人听闻此话,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在这个极为敏感的时间节点上,商恒华突然失踪,确实太过奇怪,令人捉摸不透,而钟书记的怀疑,不无道理。
丁刚率先按捺不住,主动说道:“钟书记,您看啊,这个商恒华可是主动站出来举报别人的。按常理来说,在这个时候,他理应主动找组织详细说明情况,根本没有任何逃跑的必要啊。他既然都下定决心要举报别人了,又怎么会临阵脱逃呢?所以,钟书记,您的分析特别有道理,依我看,商恒华的失踪肯定和这封举报信有着千丝万缕、必然的联系。”丁刚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自然是想着,将事情往临平邹新民身上引,毕竟冬青报价的背后,就是周海英。
钟毅轻轻点了点头,对丁刚的话表示认同,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李尚武,问道:“尚武,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啊?”
李尚武缓缓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一定啊,这件事背后有很大的蹊跷。您看,第一点,这封举报信是上午才刚刚送到市纪委的,直到现在,市纪委都还没来得及与被举报人取得联系。我也和张庆和通过电话了,他们那边同样没有和举报人进行过沟通,甚至包括我们公安局,截至目前只有少数人知道被举报人是谁,。这就奇怪了,难道被举报的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手眼通天,在市委之前得到了消息,能把关系运作到省纪委去?省纪委的同志会给被举报人通风报信、跑风漏气?所以,我分析,这件事与举报人商恒华失联的关联性可能并不大,很有可能问题的关键出在建委掌握的那张报价单上。”
丁刚自然是不愿意将这件事与建委扯上关系的。毕竟就在昨天下午,他还跟随着周海英一同前往市人民医院,看望被周海英打伤的主任夏南平。当时他出面,实则是想借这个机会隐晦地告诉夏南平,周海英在公安系统人脉广泛,关系错综复杂,就算夏家想要将此事告到公安局,最终的结果大概率也只是敷衍了事、和稀泥罢了。
丁刚接着说道:“要说问题出在建委,这也不太合理吧。毕竟那不过是一张报价单而已,实际的采购行为根本就没有发生,国家在这件事上也没有遭受一分一毫的损失。所以,商恒华最多也就是违反了一些纪律,远远谈不上违法犯罪。难道就因为这么一张报价单的事,他还能想不开去自杀不成?这实在是不太符合逻辑啊。”
李尚武接过话茬,说道:“这个商恒华可不是一般同志,他曾经担任过县建设局局长,是从乡镇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干部。他是有生活阅历和工作经验的嘛。对市场行情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连一棵小树苗的价格都不清楚?报出25元一棵这样离谱的价格,那肯定是脑袋糊涂了,明显不符合正常的判断嘛。”
丁刚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心里清楚,这个价格是罗腾龙以腾龙公司的名义报出的,而腾龙公司说白了就是大院子弟经营的买卖。再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深挖,很容易就会查到罗腾龙身上。可话说回来,尽管罗腾龙平日里行事作风有些大胆,但要说他敢做出杀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丁刚都觉得不太现实,这个商恒华到底去哪里了。
丁刚连忙岔开话题,说道:“哎呀,李局长,你难道还不清楚现在有些人的胆子有多大吗?他们私欲极度膨胀,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仔细想想,这单生意要是做成了,背后的利润该有多丰厚啊,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嘛。”
钟毅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热烈讨论的两位公安局长,他们各自阐述的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和依据,一时间,钟毅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实在拿不准商恒华究竟去了哪里,此刻是生是死也全然未知。
钟毅抬起手,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李尚武和丁刚听到后,立刻停止了讨论,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钟毅。钟毅神情严肃,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所有问题的核心关键都集中在商恒华这个人身上。如果找不到他,那么后续的任何问题都无法得到有效解决,整个调查工作也根本无法继续推进下去。所以,我明确要求你们公安机关,必须要不遗余力地加大侦破力度。总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两人从钟毅的办公室走出来,恰好看到了市纪委书记林华西。三人相互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李尚武和丁刚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讨论了起来。丁刚说道:“李局长,您之前提到发通缉令这个想法,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不太成熟。你看啊,商恒华一没犯下杀人的重罪,二没实施放火的暴行,虽然目前这件事存在诸多疑点,但仅凭一张报价单和一封举报信,咱们就贸然发布通缉令,这显然不符合法律规定啊。依我看,真要发布什么,也只能发一些寻人启事,先试着找找看。”
李尚武听了丁刚的话,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寻人启事,……要是真靠这个去找人,难度太大了,效果恐怕也不太理想。”
丁刚接着说道:“李局长,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咱们根本没办法对这件事进行刑事立案啊。没有立案,就没办法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下去。要是商恒华真的犯下了杀人放火之类的严重罪行,那咱们按照程序报到公安厅,申请发布一个A级通缉令,只要他还活着,迟早是能被抓到的。但就目前这件事的情况来看,我们怎么发布通缉令呢?总不能因为他举报别人可能涉嫌威胁妇女,就反过来把举报人列为通缉犯吧?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丁刚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地看着李尚武。
丁刚的这一番话,让李尚武也感到颇为无奈。事实上,丁刚说得没错,现在确实没有任何合理合法的理由来发布通缉令,就算身为市公安局局长,也绝不能随意对一个人发布通缉令,这是法治社会的基本准则。而且,就算真的刑事立案并且发布了通缉令,以目前的技术手段和侦查能力,只要商恒华离开了东原地区,找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现有的手段和技术,还远远无法实现对人的追踪,刑事案件的侦破率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数据,说出来也实在是不太光彩。
林华西走进钟毅书记的办公室后,轻轻转过身,谨慎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随后将钟潇虹汇报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向钟毅书记做了汇报。
钟毅全神贯注地听完林华西的汇报后,只感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他怎么也想不到,罗正财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性质如此恶劣,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当然,对于林华西能主动、坦诚地交代出自家兄弟林华北在其中扮演的极不光彩的关键角色,钟毅的心情也很复杂。
钟毅书记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原本我以为,罗正财同志也就是有过一次嫖娼的不良行为,所以当时才没有对他痛下杀手,还是给了他退休的待遇。可现在看来,他竟然还涉嫌强奸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钟毅在说“涉嫌”这个词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十分谨慎。因为他心里清楚,在公安机关展开全面深入调查之前,仅仅凭借一封举报信和钟潇虹的一面之词,是根本无法确凿认定罗正财就是强奸犯的,一切都需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十多年前的事情,这证据又该如何去办!
林华西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道:“钟书记,我建议咱们立刻对这个商恒华采取必要的措施,由纪委和公安机关联合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组,对整个事件进行全方位、深层次的彻查。只有这样,才能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钟毅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说道:“华西啊,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找不到这个商恒华啊。没有他,很多关键的线索就会断掉,调查工作也会陷入僵局。”钟毅一边说着,伸手手一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听到钟毅说找不到商恒华,林华西内心先是猛地一震,感到十分诧异,一天时间,竟然还没有找到,毕竟商恒华作为关键证人,举报人都失踪了,这还怎么查?但紧接着,林华西的内心又莫名地涌起了一丝欣喜,这种欣喜是愿意血缘上的情感认同。
作为纪委书记,林华西 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少了商恒华这位关键的举证人,那么无论是公安机关还是纪委后续再进行调查,实际意义都会大打折扣。毕竟所有的指控目前都只是一面之词,罗正财和林华北要是坚决不认账,又没有其他有力的见证人,想要翻出十多年前的旧账,谈何容易。自家的兄弟,难道这次还能死里逃生?
钟毅接着说道:“商恒华举报的主要是邹新民的问题,并没有涉及罗正财。所以,找不找到商恒华和处理罗正财的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两码事。你们纪委可以先和邹新民接触见面,希望他能端正态度,坦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实向组织说明情况。到时候,组织会根据他的实际表现,依法依规进行处理。邹新民承认了,后续就好办了一些。”
说完之后,钟毅停顿了很长时间,拿起笔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几下,仿佛是在强调接下来要说的话,“华西同志,你们家那个华北同志,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看,你是时候和他划清界限了。”
“划清界限”,这个曾经在十多年前那场特殊运动中频繁出现的说法,在钟毅说出这句话时,仿佛又回荡在了办公室的空气中。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父子之间、夫妻之间,甚至父母和子女之间,为了表明立场,都可能会选择划清界限。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说法已经很少被提及了。但此刻,在钟毅的心目中,林华北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而林华西也必须要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林华西心里明白,无论自己是否选择与兄弟划清界限,都不是当下最为关键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找到商恒华。他到底掌握着哪些不为人知的情况,知道哪些关键的内情。林华西诚恳地说道:“您放心吧,钟书记,法不容情啊,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我主动向市委申请回避,由郑成刚副书记牵头负责办理此事。我相信,一定能够查明真相,给大家一个公正的结果。”
钟毅听了林华西的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提议和态度。钟毅说道:冬青的事,充分暴露出工业开发区的负责同志,责任心不强,专业性不高,我已经和牧为、瑞林、学武都交换了意见,要把胡晓云拿下来,你们纪委研究一个处理意见,报过来吧。
林华西道:钟书记,明天我就安排人了解一下,尽快形成处理意见。
而在市建委大院五楼会议室内,王瑞凤身姿笔挺地端坐在会议桌的中间,神情专注地逐一听取市建委各副主任以及市建委下属主要机构一把手的工作汇报。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然而,会议室里气氛也是十分压抑,只有那音响设备发出的阵阵低鸣声,在五楼的会议室内回荡。
王瑞凤每听到一个人发言,都会下意识地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花名册,仔细对照发言者的信息。建委是一个体系极为庞大的单位,内部结构复杂,囊括了人防办、城建、环卫、园林、房管、城管、质量监督等近十家二级机构。在整个汇报过程中,王瑞凤没有打断任何一个人的发言。就这样,等十多个领导依次汇报完毕,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七八点钟,夜幕愈发深沉。
王瑞凤目光扫视了一圈会议桌上的众人,见大家都已经发言完毕,便将头轻轻转向旁边的周海英,开口问道:“周书记,关于这些工作汇报,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啊?”王瑞凤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海英早就觉得这个时间点应该安排领导去吃饭了,心思也有些飘移,自然没什么额外要补充的内容,连忙说道:“没有任何不同意见,我们全体人员都听王市长您做指示。”
王瑞凤轻轻将手中的花名册推到一旁,动作优雅而果断,随后拿起一个笔记本,清了清嗓子说道:“那这样,同志们,今天这场会议开得时间比较长,耽误大家不少时间,我开会的一贯风格,就是要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不管是思想层面的问题,还是实际工作中遇到的难题,都要做到明确责任到人,深入查摆问题到位,制定的方案具体可行。今天听了海英同志以及各位的汇报,我对建委的工作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建委作为一个大机关,内设机构众多,结构复杂,规模庞大,同时也是大家公认的实权单位,
刚才,大家信誓旦旦,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自家单位毫无问题。但是我不相信。就拿园林所那离谱的冬青采购价来说,25块钱买一棵冬青,这简直荒唐透顶。在正常市场行情下,一棵普通冬青大苗不过一两块钱,如此夸张的报价,足以表明建委内部存在严重问题。
王瑞凤目光冷峻,扫视一圈众人,严肃开口:“它背后反映出建委就是存在违规操作、管理漏洞,甚至是贪腐问题嘛。今天,市委、市政府决定再给大家一次机会,倘若不珍惜,我明确告诉各位,钟毅书记对此事极为震怒,市委、市政府必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说到这儿,她微微侧身,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周海英旁边的桌子上轻轻敲了敲。这敲击声虽不大,却似重锤,一下下敲在周海英的心上。
周海英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瑞凤那敲击桌面的手。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涌上心头。长这么大,他从未像今天这般不知所措,完全没了主意。一直以来,顶着副省长儿子的光环,他在东原官场上的确是个特殊存在。以往,这光环给他带来诸多便利,可如今,却成了沉重负担。他心里清楚,自己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一旦被市委、市政府知晓,后果不堪设想。他那向来刚正不阿、顽固不化的老父亲,铁定会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己送进监狱。
王瑞凤的语气愈发严厉,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她再次看向周海英,加重语气强调:“我再次郑重强调,这次事件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级干部,我们必定会彻查清楚。市纪委能处理的,市纪委负责处理;市纪委处理不了的,直接移交省委、省纪委。我希望大家能正视问题,不要心存侥幸。最后再提醒一点,东原是党和人民的东原,不要以为组织上没有线索,有些话,我没有指名道姓,但该心里有数的人,自己心里清楚,请自觉对号入座。”这几句话,如同重磅炸弹,在周海英耳边接连炸响。在他听来,王瑞凤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针对自己的。
然而,周海英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他心里想着,下午夏南平那小子在医院没当众揭穿自己,这好歹算是过了一关。至于审计的问题,他自认为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应对。他盘算着,只要能把审计组搞定,那些问题自然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在以往的经验里,他通过各种手段,也曾成功摆平过不少类似的麻烦。如今这些事,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因为王瑞凤这个特殊存在嘛。
他暗自琢磨,建筑总公司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之前已经花了大力气把账目做平,从表面上看,账目清晰,毫无破绽。只是,建筑总公司背后牵扯着罗腾龙的腾龙公司,这多少让他有些心虚。不过,他又心存侥幸,觉得王瑞凤事务繁忙,应该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么细枝末节的地方,不会深入去查建筑总公司与腾空公司的关联。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王瑞凤喊散会。周海英瞬间回过神来,调整好表情,看向王瑞凤,满脸堆笑地说道:“王市长,您看这都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市委大院吧,咱们顺便到市委大院对面的迎宾楼吃顿饭。”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着王瑞凤的脸色。
王瑞凤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已指向八点半。她内心对和周海英一起吃饭这事极为抵触,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只是淡淡地回应道:“我回去还有事,就不吃了。”说完,便不再理会周海英。
这时,黄科长赶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王瑞凤放在一旁的手包,动作娴熟而恭敬。王瑞凤起身,在黄科长的陪同下,朝着门口走去。周海英和一众领导班子成员见状,急忙跟在后面,一路上陪着笑脸,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介绍着一些工作情况,试图在王瑞凤的面前留下好印象。
周海英快走两步,上前为王瑞凤打开车门。王瑞凤刚要上车,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周海英,冷不丁地问道:“海英同志,你之前是在建筑总公司担任党委书记,对吧?”这看似平常的一问,却让周海英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揣测,王瑞凤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今天谈及的问题真的牵扯到了建筑总公司?一时间,他内心慌乱不已,但多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迅速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王市长,没错,我之前一直在建筑总公司搞党务工作,在行政和业务方面没有插手。”
王瑞凤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坐进了车里。随着汽车车门轻轻关上,“咔哒”一声,像是给周海英悬着的心又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紧接着,汽车发出一声清脆的鸣笛,缓缓驶出了市建委大院。
王瑞凤刚走,曹水波迅速凑到周海英耳边,小声说道:“周书记,这电话都打了七八个了,让您散会之后赶紧去迎宾楼。”
周海英眉头一皱,满心疑惑,忙问道:“谁啊?谁打的电话?”
曹水波摇了摇头说:“说是您的老朋友,特意交代让您散了会马上过去。”
周海英心里犯起了嘀咕,暗自猜测,难道是罗腾龙那小子?他是不是也察觉到事情不妙,想找自己商量对策,甚至是想甩锅?还有那个关键的商恒华,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找到了没有,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里愈发烦躁不安。
尽管内心焦虑万分,但周海英还是强装镇定,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带,让自己看起来神色淡定。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各位副主任、班子成员以及直属二级班子的负责人,语气平和地说道:“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吧,啊,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把咱们瑞凤市长刚才所做的指示落实到位啊。”众人纷纷点头,与周海英打过招呼后,便各自散去。
周海英叫住市房产开发总公司的党委书记、总经理刘金喜,说道:“刘书记,你过来一下。”刘金喜听到招呼,连忙走上前。
刘金喜是从其他系统调过来的干部,在建委系统根基不深,也没有选边站队,等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周海英对刘金喜说道:“刘总,南平主任受伤了,伤的不轻啊,你去看没有啊?”
刘金喜心里清楚,自己原是从外系统调过来的,与周海英之间有着隔阂。而且周海英刚把夏南平打得住了院,在系统里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对周海英多了几分忌惮。此刻面对周海英的询问,刘金喜心里一紧,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周书记,这审计比较忙,我打算等忙完了这一阵,再看情况。”
周海英对这个回答是满意的,就道:哎,我了解啦,二级班子里少有人去探望夏主任,忙是事实,但也不能因为忙,就忘记了同志间的感情嘛,啊,抽时间去看一看,不要让领导觉得咱们建委的同志,没有人情味嘛。”
周书记,等到忙完手头上的审计,我马上去,这不,我回去还得组织几个分公司开会嘛!
“建筑总公司的问题多不多啊?”周海英单刀直入地问道。
刘金喜自然知道周海英曾在建筑公司担任过党委书记,虽说主要抓党务和人事,但业务上也是周海英说了算。他也听闻过周海英在建筑总公司的一些过往之事,不过本着“新官不理旧账”的原则,一直以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面对周海英抛出的这个问题,刘金喜犹豫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说:“周书记,是这样,审计组都是独立开展工作的,他们只让我们提供了一间办公室,平日里那办公室门都关的紧紧的,我们根本进不去,也完全不清楚他们审计的具体情况如何。”
周海英目光紧紧盯着刘金喜,也是知道,这个时候问不出来什么,毕竟俩人没有私交。就说道:“刘书记啊,你要清楚,建筑开发总公司资金体量巨大,业务繁多,就像今天王市长讲的,是个风险点位。你在这个位置上,一定要时刻保持政治上的清醒,该汇报的时候必须及时汇报,千万别到最后搞得局面失控,不可收场。你看夏南平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如果我也不清楚清楚,到时候我就算想帮你,恐怕也鞭长莫及啊。”
刘金喜自然明白周海英话里的深意,连忙说道:“周书记,您放心吧,只要我知道有任何对咱们单位上不利的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绝不含糊。”
周海英完全没有了王瑞凤面前的窘迫,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说道:哎,不是给我汇报,是给组织汇报!
两人又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周海英便乘车前往迎宾楼。平日里热闹非凡、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迎宾楼,今日却显得格外冷清。周海英下车后,看着门口稀稀拉拉停放的车辆,心中不禁感到一丝诧异。他径直走向门边的门童,问道:“怎么今天人这么少?”
门童见是周海英,立刻满脸堆笑,上前一步说道:“周老板,我听他们说,市上领导发了脾气,下了禁令,大家都不敢出来吃喝了,怕被抓嘛。”
周海英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不屑地说了一句:“小题大做。”
门童连忙接着说:“周老板,咱罗总就在楼上六号包间,一直在等您呢。”
周海英点了点头,从兜里抽出一根烟,随手丢给门童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里。门童眼疾手快,迅速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熟练地给周海英将烟点燃。
周海英深吸一口烟,对着门童夸赞道:“你小子不错,挺懂事的。”说完,便慢悠悠地朝着楼上走去。看起来是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可他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他来到包间门口,看到包间门上醒目的“六号”字样。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周海英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原本叼在嘴里的烟立刻被拿下来,一把丢在地上,然后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领导,您怎么亲自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