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学真一直成竹在胸的表情也难得愣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黎晚音会想出这样的应对方法。
四两拨千斤地又将难题甩了回来。
傅学真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傅修文,心中终于是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知道祝时桉定是不会轻易地放过傅修文,所以才一直坚称想要等黎晚音回来,好当面给她个交代,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心思竟也这般深沉。
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现在若是再想反悔,反而会显得他今日就是带着算计而来的。
傅学真想着出门前父母担忧的眼神,心底就没由来的一阵阵烦躁。
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在傅修文惊恐的目光中,声音冷淡道:“傅某,自是愿意替祝夫人效劳。”
所谓负荆请罪,自然就是由傅修文亲自背了荆条在身上,一路走到祝府请求对方责罚。
现下刚好连找惩戒器具的工夫都省了,傅学真直接就抽出了傅修文背上的荆条,高高扬起后,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抽在了傅修文的背上。
惨叫声顿起。
傅修文从小就深受父母宠爱,长这么大都还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之间委屈的心情竟是超过了疼痛,喊痛之余,心音里全是对傅学真的怨怼。
秉承着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傅学真直接便下了狠手,没一会儿工夫,傅修文背部的衣衫上就洇出了道道血迹,看起来十分渗人。
黎晚音只瞧了一阵就没了先前的兴致,甚至还因傅学真的举措而感到阵阵发寒。
从传言以及傅修文的性格中来看,这人平日里应是也十分宠溺自己这个弟弟的,如今却可以因他的仕途就下这样的狠手,想必日后他给二皇子所出的计谋,定也会十分阴狠毒辣。
傅学真抽到第八九下的时候,祝时桉突然冲黎晚音道:“累了?”
傅学真的动作也跟着这一声询问而停了下来。
哪知祝时桉在关心黎晚音之余,还有心情回头冲着傅学真颔首道:“傅大人不用理会我们,你忙你的。”
傅学真:“......”
祝父祝母:“......”
黎晚音艰难咽下一声闷笑。
没想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祝时桉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傅学真只得强笑着继续方才的举动。
黎晚音趁着这段时间对祝时桉摇了摇头,停顿片刻后,又轻轻地点了两下。
她今日确实是十分疲惫的。
自早饭刚过她就动身去了四皇子府为荣妃娘娘送药,一路经历了这般多的琐事,眼下回到了祝府,已然是该到晚膳的时辰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约莫着数到第十五鞭时,黎晚音终于充作好人般出声喊了停,语气里还似有埋怨:“天呐,快住手吧傅大人,晚音才瞧见,您怎的能下得了这般重手?”
“这要是让外人瞧见了,还当是哪个与傅二公子有仇的人打的呢。”
傅学真放下已经有些发酸的手臂,衣袖下的肌肉绷得极紧,像是在压抑自己的怒火。
他的喉结可疑地耸动了两下,好半晌才挤出了一个微笑:“只要祝夫人能感到舒心便好。”
“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黎晚音满眼无辜,“晚音为何要不舒心?”
傅学真低头看了两眼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傅修文,再抬头时,竟也跟着笑出了声:“如此便好。”
他将荆条随手交给跟他一同前来的丫鬟,彬彬有礼地对着在场的几人一一道了辞,随后才命手下将傅修文背在了背上,由鹿栀引路,缓步走出了祝府。
在与几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黎晚音分明瞧见了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寒芒。
他今日就没做过当真对傅修文动手的打算,连个担架都没有准备,止痛的药粉也没有带在身上,以至于只能任由傅修文边被背着向外走,边一个劲儿地小声喊痛。
他方才已经喊得过多,这会不光没有力气,连嗓音都很是嘶哑。
一行人离开之后,祝父祝母才终于一脸担心地走到跟前,祝母更是直接上手,在黎晚音身上来来回回地检查了一圈:“当真没有受伤?”
黎晚音哭笑不得:“当真没有。”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但是饿了。”
祝母便拖着祝父一起去安排下人准备晚膳,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小夫妻。
等确定人已经走远,黎晚音这才将祝时桉拖到角落,交代起今日的见闻来。
话题的顺序是她按照事件的轻重程度排列的,以那名名叫翠娥的宫女开始,以在京兆尹府门口碰到的陆氏夫妻为止。
等把事件都交代完全,她才故作忧心地问了一句:“晚音今日得罪了婆母的娘家,若是那两个人找上家门,被婆母知道了在京兆尹府门外的事,婆母会不会怪我?”
祝时桉瞧着她虽小心翼翼,却不怎么上心的眼神,终于跳出被琐事缠绕得略感烦躁的心情,轻笑出声。
他缓缓抬手,又学着以前的模样在她的发顶轻轻拍了一下,只是这次的动作里,比先前的每一次都多了些亲昵。
“她们已经来过了,被忠伯机灵地拦了下来,现在已经被我的手下送到了城郊的别院。”
他安慰道:“我来解决就好,娘子大可放心。”
黎晚音听着祝时桉这般说辞,便也放心地在心中记着代办事项的小本本上,把这件糟心的事划了下去。
至于傅学真可能会针对祝府的报复......
他们已然和二皇子闹成了这般不死不休的局面,倒也......
虱子多了不怕咬。
等承泽帝的寿宴过了再解决便好。
只怕二皇子到时候会自顾不暇,分身乏力。
正思索间,祝时桉突然说道:“对了。”
“陛下今日同我说,准备给你封个诰命夫人。”
黎晚音一愣,继而被巨大的惊喜击中。
她蓦然睁大双眼,瞳仁里都是夏日温暖的光:“真的?”
她眼下没有诰命在身,见到官员都需行礼,这礼倒是不麻烦,但她常常都在担心自己哪天便给忘了,又要得罪不必要得罪的人选。
祝时桉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计较,只当是她像喜爱做生意一般喜爱这种有诰命在身的感觉,宠溺笑道:“自然是真的。”
看着她眼神中猛然迸发出的更浓烈的光,祝时桉在心底暗自补充道。
不光是诰命。
他以后还会努力给她更多。
山间凛冽的清泉,山谷艳丽的野花。
朝中尊贵的身份,民间不菲的身家。
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愿意去为她尝试争取。
黎晚音没心没肺的笑容一顿,倏地抬头看向祝时桉半分心思都没展露的面孔。
那人的依旧如往常一般没有过多的表情,可眼里分明盛满了细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