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音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跪在了大殿正中的空地上:“臣妇黎晚音叩见陛下。”
大殿上方传来一道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免礼。”
黎晚音不由心下一紧。
这就是原书中杀伐果断的承泽帝。
“谢陛下。”
黎晚音起身,仍是垂眸只盯着眼前那一小块空地。
她能感到有道审视的目光自大殿的上方传来,从她走进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稳稳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人似是想给她施压,吐出那两个字后就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黎晚音却是半点都不急。
整个殿中落针可闻,但在读心技能的作用下,她此刻仍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心音,喧闹的心音与大殿上的寂静对比过分鲜明,整个空间好像被分割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表里世界。
忽略那几名同祝时桉一起进宫的将士们的担忧,黎晚音只专注地听着自上方传来的那一道心音。
那道心音仍是威严中带着审视,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冷淡。
【不愧是让黎少师整日都挂在嘴边的掌上明珠,不卑不亢,宠辱不惊,便宜祝时桉这小子了。】
【不过此事疑点甚多,不可只看表面。】
“福九,”大殿上方那道明黄色的身影终于不再沉默,对身侧的福九公公吩咐道,“先带无关人等出去。”
福九公公俯了俯身:“诺。”
众将士有序退出了大殿,只祝时桉留了下来。
世界终于安静了少许。
那道明黄的身影再次开口:“听时桉说,最初是你先发现有人跟你府中的丫鬟私通信息的。”
黎晚音瞥了一眼笔直站在侧边的祝时桉。
她不知道祝时桉跟陛下已经说了多少,但原着中确有多次提及,祝家满门皆忠义,想来应该也是和盘托出了。
她定了定心神,心下也有了计较:“回陛下,确是臣妇最先发现的。”
上方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那人应是坐到了软椅之上。
承泽帝声音冷淡:“若这两人真如你们所说是大晟的奸细,想来二人的行动必然十分谨慎,又怎会让你轻易发现传递信息?”
黎晚音此刻十分庆幸承泽帝没有要求她抬头,否则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对方有如实质般的锋利眼神中露出马脚。
她根本就没有发现书信。
照着姜随珠的警觉程度,她更是不可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偷出那封信,看过之后再悄无声息地放回。
她是在关闭读心技能前,通过这个外挂从姜随珠的心音里听到的。
当时姜随珠就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背着个身子假装忙碌,看信时却在心底下意识地读了出来。
但她却不能这样说。
这个时代大多信奉鬼神之说,若她真的如实交代了她的技能,恐怕都不用等被祝时桉连累,明日她就可以被推至午门,人首分离。
“那个自称是丁六的人应该是之前就藏身在城郊的难民营处,今日与我们也不过是偶然相遇,”黎晚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当时我们一行人出现在城郊时,所有人都在看到吃食的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木桶,只有他仍留在原地背着我们弯腰准备着什么,是以便多留意了些。”
承泽帝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面,像是在给她的心跳打着鼓点:“当时为何不直接将两人扣下?”
“当时两人传递的纸条上并未提及今晚要埋入院中的是何种信件,”黎晚音不疾不徐的语速似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若两人一口咬定要埋的只是封情书,我们也无可奈何。”
承泽帝缓缓点了下头,这个问题是整个事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环节,他也不过是顺嘴一提。
“所以你请将士们入府共进晚宴,就是为了让他们做你二人的人证?”
黎晚音点点头:“将军得胜回京,臣妇本就想办一场简单的接风宴,邀请将军平日里交好的同僚来家中小聚,只是刚好碰上此事,便也就顺势提前了一些。”
“所以黑衣人入府偷盗的事也是你杜撰出来的?”
黎晚音侧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此事确为臣妇杜撰而出,目的是将与那黑衣人交接的人控制在我二人的院中,给将士们制造时机抓捕此人。”
承泽帝用指腹敲击桌面的频率慢了一些,截至目前,黎晚音所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会问这些早有答案的问题也不过是为了确认黎晚音的态度,接下来要问的事,才是今晚叫她来宫中面见的重点。
“你给时桉的字条朕已经看过了,上面只说了会有人来传递书信,并未提及书信的内容,为何你直接就能肯定那书信里的内容,会是需要时桉直接带人进宫见朕的程度呢?”
黎晚音的目光盯紧了眼前这一小块地面。
承泽帝至此终于问到了这场会面的重点。
“昨日那女子刚进入府中,被问及姓名时她自称柳愿,”黎晚音说,“可其后她却不小心说漏了嘴,且自称她叫做姜随珠。”
承泽帝敲击桌面的手指一滞,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才复又落了下去:“仅凭此事?”
“不止。”
黎晚音拿出她藏在暗袋中的一小个荷包,双手举至额前:“昨日那姜随珠在为臣妇斟茶时面色明显不对,臣妇便留了个心眼,将茶底全都收了起来。”
“事后晚音去拜访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大夫说那里面被掺了大晟特有的毒药。”
祝时桉原本正安静听着两人梳理事件的脉络,听到这里也不由一怔。
他霎时间就想起昨日黎晚音打翻的那杯热茶,现在想来她当时应该是怕自己不小心饮入剧毒,又担心姜随珠就在附近偷听,不好出声提醒,才出此下策,但那碗热茶当时也有几滴溅到了她的手上来着。
承泽帝示意福九上前收起荷包,过了半晌才又开口问出了今晚最重要的问题:“可那黑衣人是在祝府院内被捉的,你又待如何证明,这人真的是别人派至你府中的?”
黎晚音瞥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这人在他们整个的谈话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均匀且微弱的呼吸,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已然昏死了过去,但他的心音骗不了人。
自方才黎晚音与承泽帝谈到关键内容起这人便已恢复了意识,只是两人的谈话内容太过危险,他根本不敢醒来。
黎晚音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承泽帝的双眼:“可否借陛下手边的茶盏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