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三儿等人早看得是目瞪口呆呀,正不知如何施为,却见章六已向他们笔了一个手势,叫他们速速前来。
几个人急忙向前,直到了神龛之下,却见章六已经在动手推墙了。
王大愣力大无比,此时见是用到蛮力的时候了,便也不用旁人相助,直接伸出双掌,尽力一推,但听得哗啦啦一阵山响,那神龛后的石壁竟然就碎成了数块儿,内里竟现出一个洞口来。
章六不由分说,便指挥着三人进洞,紧接着才擎过那只口袋,解开了绳索,恭恭敬敬的将那只老刺猬放了出来,并拱手作揖道:
“小可是为救他人而来,并无意冒犯。大仙爷自有容人之量,必不与小人计较的。
此番救人也算您老的一番功绩,待将来升天之后,必受荫福不浅。”
言罢,便也钻入了洞中。四个人触手所感皆是石阶嶙峋,当即便手脚并用,尽力向上攀爬。
直累得汗流浃背之时,却早已出了洞外,一阵山风吹过,不免神清体爽,疲劳之感顿时烟消云散。
成瘸子早已累得筋疲力软,正要望空深吸一口气,却被章六及时捂住了口鼻。
他连忙定睛细看,却见众人已身在一处草舍之旁了,那草舍之内灯火通明,不时传出划拳行令之声,更有阵阵的酒香飘散而出,眼见得内里之人正在聚会。
成瘸子当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一声:好险呐,若不是章六眼疾手快,此时早已走了风迅,甭说救人了,就连自家的性命恐也难保啦。
麻三儿见此处正是一处监牢,心中早猜透了八九,却不知该以何法突入救人呢?回头看去,却见章六已自腰间撤出了一条丈许长短的麻绳,接着又从脑后拔出了一把精巧的蒲扇。
这把蒲扇可以折叠、伸缩,正不知是用什么编成的。
但见章六先向着三人挤眉弄眼儿,接着便把一块擦拭得锃亮的银锭绑在了麻绳的一端,伸手拽了几拽,见绑得结实了,便将其塞入了门缝之中。
待那银锭落地,他再煽动蒲扇,缓缓向里送风,说来也怪了,那段麻绳却像是活了一般,竟弯弯曲曲的移动起来,将银子直送入了门里了。
屋里的四名看守正自醉眼乜斜,忽见有一团银光溜进门来,定睛细看,却是一块货真价实的元宝啊,贪心起处,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得了,就一窝蜂的拥将上来,争抢。
可是那个银锭子,却似长了眼睛一般,一会儿望东,一会儿又望西,撩拨得几名看守没着没挠的,正大呼小叫间,银锭子却忽然就向着门外退去了。
几名看守的眼睛早就被银锭子给吊住了,眼见到嘴的肥肉要飞,当即撇下手中的牌九,一个儿一个儿的跟在了后边儿,都想去看个究竟。
然而那为头儿的刚一踏出门槛,头上就挨了一闷棍,当即就天旋地转的跌倒在地了。
后面的几人,眼里都只有银子啊,就像没看见一样,仍就一个接一个的伸头往外瞧,全都无一例外的被王大愣打的晕死过去了。
一时之间,草房的门口儿倒卧了四个死猪一样的看守,王大愣便将他们挨着个儿的绑了,又扒下他们脚上的袜子,将口里塞了个结实。
麻三儿等人则借着这个时机,小心的踏入门里,见左近并无机关,便一直摸到后房,早见一个硕大的木笼之内,柴禾正自睡得口流稀涎,喃喃的说着梦话呢。
王大愣见找到了柴禾,当即就要砸开木笼,幸而被成瘸子劝住,待近前细看,却又一条细线正拴着一幅串铃,藏于房檐之下,倘或扯动木笼,必然就惊动了左近的教众,到那时,不仅柴禾救不出,就连这一并四人,也必将身陷重围之中啊。
王大愣也是吃了一惊,当即就不敢再莽撞行事了,只好退在一旁,让麻三儿与成瘸子详加推敲。
二人先仔细查看了地势,见没有蹊跷之处,便取出寸金短刀,将那细绳割断了,再次动手撬门。
这一回笼门倒是被打开了,可柴禾却无论如何也推不醒了,成瘸子急忙凑近他的口边,仔细嗅了嗅,当即断定柴禾正是吸食了过量的大烟,中毒已深,短时间内是醒转不过来了。
麻三儿见状,急忙寻来两根守卫使用的棍棒,将衣服从中穿了,制成一幅简易的担架,又把柴禾捆绑在担架之上,扛起来便行。
四个人,偷偷出了草房,却见门口儿倒卧的几名看守兀自未醒,当下便加快脚步,直向着山口行来。
好在山口处并无教众把守,只是阴森森的犹如一张巨口,难免使人望而生畏。
麻三儿急于冲出山口,脚下不停,正自急急赶路,忽觉一沉,情知不妙,想抬脚却已是晚了,但见四周的地面儿忽然就塌了一片,内里竟冲出无数的信鸽,噗啦啦的震动双翅,直插云霄。
那信鸽的腋下都夹有哨笛,急冲之际径自呜呜呜的鸣响不绝,直震得四野皆闻。
麻三儿情知中计,却也是无计可施了,为今之计只有杀开一条血路,冲将出去算了。
于是他伸手接过王大愣肩上的担子,命王大愣当先开道,自己则与成瘸子二人,扛抬着柴禾,紧紧相随。
一行人甫一冲出山口,但听得四下里喊声震天,无数火把几乎照亮了天际,黑烟兵早已四下围裹而来。
王大愣不慌不忙,虽寻不到趁手的兵器,却擎起一块大石,于手中舞动如飞,端的是挡他者死,碰着者亡,顷刻间便杀开一条血路,冲将过来。
他们虽运脚如飞,却是不敢点燃火把,生怕引来了追兵,只好摸着黑儿前行。
此时整个山岭间早已躁动起来了,处处都有点着火把的黑烟兵与教众鬼喊乱叫。
好在天上的黑云遮蔽了月色,四下里漆黑一团,纵然打着火把,却也仅能看出五六步远近,因而还不曾发现了几个人的行踪。
四个人轮流抗抬着柴禾,又行出了五六里,恰好经过那片倒塌的民房,却见一位老汉,正手提着碗大的烟袋锅子,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先前,麻三儿曾见过这位老汉,还当他只是个本地的庄稼汉,便没有理会,此时见他冷眼相观,情知不妙,急忙撤刀在手,以备不测。
那老汉见麻三儿已有了戒备,却先自一阵的冷笑,当真是“寒意透肺腑,惧意千丈高”,直惊得人肌肤起栗,手酥脚软。
麻三儿正不知他如何施为,却见那老者忽而一跃上了短墙,擎起烟袋,便深深吸了一口。紧接着他仰头望天,口鼻中格格之声不绝,而后便有滚滚的烟气吐出,须臾间竟盖满了方圆几十步的范围。
麻三儿等人大惊,正要寻路突围,却见这烟气之中,似有人影闪动。
定睛细看,却显出了一带街市,大小房舍鳞次栉比,游人如织,摩肩接踵,竟是奉天省城中的场景。
他们如坠云里雾中,却忽见烟气中景物突变,房舍、楼台尽皆隐去,却有一片海浪,扑面而来。
那浪头足有数丈之高,且波涛汹涌,一浪胜似一浪,直催得波翻云涌,撤地连天。
几个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啊,直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嘴也合不上了。
须臾间,烟雾中的景物又变,但见楼台重重,烟雾飘渺,内中仙子飞舞,美艳绝伦。
王大愣却早就忘了害怕了,他傻愣愣的站在当场,口中喃喃道:
“我的个天呐,这不是月宫仙境吧?
想那老儿却不是天上的神仙?
来度化我等成仙了道的吧?”
成瘸子亦被惊得魂飞天外,直盯着从自己身旁飞过的仙娥,不自觉道:
“老听人说,这关外有种烟戏,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
能看到这番奇景,当真也不枉此生了。”
麻三儿本是看得心奇神摇,却被成瘸子的话提了个醒儿,急忙揉动双眼,却见烟气之中隐隐透出一股杀气,忙大喊道:
“大家休被他骗了,赶快寻路杀出去呀。”
王大愣闻听此言,立时醒转过来,急忙擎了短刀在手,就要向前冲杀过去。
但是,他尚未挪动脚步,却见烟雾之中景物再变,竟是阴风惨惨,鬼气森森,正有无数阴兵,夹带着阵阵黑雾,席卷而来。
这些阴兵,各个顶盔贯甲,身形高大,只是面目不清,周身寒气逼人。
四人不免慌了,急忙擎刀抵挡,却早被一众阴兵裹了双腿,端的是动弹不得。
麻三儿情急生智,耳听得远处似有人在念念有词,便认定是那老者弄鬼,待听得真切,便抖手一刀,投掷过去了。
只听得一声惨呼哀嚎,四个人身边的浓雾骤减,他们急忙抬起了柴禾,也顾不得辨明东西南北,只是一路的狂奔逃命。
可他们尚未跑出多远,忽听头顶之上狂风呼号,抬头一看,但见烟雾之中早现出一条青龙,正自张牙舞爪,猛扑而来。
众人早被这烟雾吓破了胆了,哪里还敢抵挡,只是以手护头,纷纷滚倒在地躲藏。
但闻那阵阵阴风之中自夹带着鬼哭狼嚎之声,滚滚而至,就在众人的头上,来回走了三匝。
麻三儿联想到坊间的传闻,认定必是那古墓中的青龙现身,前来索命了,他一向自诩为英雄好汉,却也耐不得这妖鬼仙怪之说,只道是自己大限将至,只能闭目等死了。
忽然一声霹雳震动乾坤,直惊得“妖鬼之属难脱困,一片祥风盖地开。”
继而便是倾盆大雨兜头直落,直将那烟雾中的青龙和阴兵打得星罗云散,气降云消,须臾间便都不见了。
远远望去,那名手擎烟袋的老者亦被浇成了落汤鸡,一幅须髯粘成了一绺,活像一只落水的老马猴,呆呆的立着,腰腹间正插着那把寸金短刀,兀自借着道道利闪,泛着寒光。
他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似乎是想要挪动一下身体,可怎奈大限将至早已立脚不稳,一个趔趄就栽倒在地,再没了声息了。
几个人也被这眼前的瓢泼大雨模糊了视线,直看了半晌,才道那老者死了,当真是“鬼门关里把命捡,阎王案头把籍消。”都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抬起了尚且昏睡不醒的柴禾,夺路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