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又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的,落在竹叶上,声声点点,花无烬叼着筷,歪头看着王启明,“启明叔,这院中是不是缺点儿什么?”
王启明自打来了阎王府,就日日与花无烬同桌共食,她说一人吃饭不香,有时判官和阎王也会来蹭几顿,渐渐的吃饭竟成了一种习惯,落下一顿就会觉得心慌。
他抬起头认真打量庭院,若有所思道,“是缺了些颜色,一眼望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绿。”
她又问书白,“你可有喜欢的花?”
书白抬眼望去,满目苍翠,被雨冲刷之后,更显清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艳丽的颜色了,“桃花?”他只见过那花,还是她为他种了满园。
他顺手将她叼在嘴里的筷拿下来,轻轻放在她面前,她托着腮,手指在空中轻轻挥舞,成片的桃花点点飞红,艳若仙子,惊艳了这阴郁了千年的酆都,而她那灼灼的神彩惊艳了书白沉寂的内心。
雨依旧下个没完没了,阎王顶着斗笠,有些狼狈的站在廊下,抱怨道,“咱们打个商量,你弄个四季可以,这雨能不能少些。”抖了抖长衫上沾着的雨珠,回头看到书白,愣了愣,旋即笑开了,“摆渡人竟也在,今日可是热闹了。”
花无烬斜睨他一眼,“又来蹭饭?这月可交伙食费了?”
阎王只管夹菜,含糊不清的道,“这可是我的宅子,我都没问你要住宿费用。”
她一把抽出他手里的筷,“无妨,我今日就可搬走,但这之前,伙食费要好好算算。”
阎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瞧着他面前堆着的五个空碗,害羞的道,“我就这么一说,您怎么还当真了,伙食费我交还不行?”小心翼翼的拿过她手里的筷子,继续大快朵颐。
判官举着油纸伞,步履舒缓的迈入花厅,收了伞放在门边,面色平静的坐下,冲众人颔首,拿起筷,夹块青菜放口中慢慢咀嚼,对于花无烬投来的不善目光,视若无睹。
她嗤笑,“你们一个个挺自觉,一到饭点就赶来了,不是说魂灵是无需进食的?”
崔判官吃相优雅,每道菜都要咀嚼许久,唇边带着清浅的笑,“食不言,寝不语。”
“滚你的这破规矩,食材都是启明叔辛苦从凡间买来,你们来了只知埋头吃,银钱可付过?想在我这吃白食?”她站起,叉着腰,指着头也不抬的两鬼。
崔判官应是吃饱了,轻轻放下筷,拿出帕抹一下嘴,“若本官没记错,摆渡人无召唤,不可随意来酆都。”他望向书白,笑的很是意味深长。
“放你娘的屁!书白是我的人,哪来的这破规矩!”一巴掌呼在崔判官的头上,“启明叔,从今日起,这里再无崔判官的饭食!”
王启明一边收拾桌子,一面应是,“好的,那今夜涮锅子只备四份小料就好了吧?”
崔判官面上的从容破裂,讪笑,“我就是开个玩笑,当不得真,书白想何时来都行的!”揉了揉被拍红的额头,“我一个鬼,哪里来的银钱。”
花无烬不依不饶,“天界月月下拨饷银,当我不知晓?你一无妻儿要养,二无下人要养,请问,银钱去了哪?”
崔判官瞪向阎王,阎王低眉敛目,端着茶喝的认真,没一点出卖同僚的羞愧,也不能只他一人出银钱吧,饭菜也不是他一人吃光的,有福同享,有难判官当。
崔判官在怀里掏半天,万般不舍的将只破旧荷包掷在桌上,“给给,这些足够一年伙食费了!”
花无烬也不拿,似笑非笑盯着他,盯的他不好意思别过头,“我脸上有花?为何这么看我?”
将荷包往王启明手边推推,“晚上小料多备上一碗。”王启明憋笑,拿起荷包退下了。
“崔判官可是存银钱准备娶媳妇?”她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崔判官闻言僵了僵,尴尬的笑答,“哪有的事,成日里忙于公务,哪有时间想这些。”
“哦,看来那姑娘又要再轮回一世了,算上这一世,当是第几世了?”她歪着头问阎王。
阎王放下茶盏,正色道,“第五世,已是轮回的极限。”
她倚在门边,用手接着滴下雨珠儿,轻轻弹开,晶莹的水珠停在半空,阳光透过云层探出头,那些水珠闪着金色的光芒,在半空盘旋飞转,“好好的桃花妖不当,为个死鬼历了一世又一世,遇人不淑啊!”
崔判官闻言险些栽倒,见无人注意,赶忙正襟危坐,唇紧紧抿着,不敢吭声。
“嘭嘭——”雨珠似琉璃球般一个个砸向崔判官,他挡了上,挡不了下,最后只得趴在桌底连连求饶,“姑娘我错了,求您饶了我!”
“那你会娶了夭夭吗?”水珠在她掌心盘旋不散,越聚越大,她掂几下,吓的崔判官抖如筛糠,“娶,娶,嫁衣我都备好了。”
她将水珠丢出去,好好的院墙多了个洞,拍拍手,“早想通,夭夭就少遭多少罪。”
崔判官依旧趴在桌下,“一鬼一妖原本是不能在一起的,我说了我去历那轮回之苦,她却非替了我。”有泪落在他手背上,他惊诧,他们都是魂灵,眼泪,心跳,悲伤,喜乐。。。原本都与他们无关,可今日他想到夭夭,竟觉心中酸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