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
许立进入了会议室，然后是牛诚和陈硕。
事实上，陈硕是不想来的，可市纪委通知他前来协助调查，他也就只能赶来。
路上他询问了牛诚，牛诚笑嘻嘻地说：“陈乡长，我在市纪委面前可是把你夸成青天大老爷，你就放心吧，指不定是表扬你呢。”
进了办公室，陈硕一一向领导们问好，然后坐下来，等待毛书记的问话。
“好了，人到齐了，开始吧。”
毛书记整理了下手中的资料，看向许立：“根据牛氏豆腐干法人代表牛诚的举报，许立同志你在担任石洞乡财政所所长期间，收取‘景区沾光费’，事后又暂停牛氏豆腐干的中小企业补贴，以上所述情况是否属实？”
许立心头早就慌了，忙解释道：“毛书记，这都是政务需求，补贴也是因为牛氏豆腐干资质存在……”
毛书记轻轻敲了下桌面，沉声道：“我问你是否属实。”
“这……这是，是有这么个事。”
许立扭捏了下，最终还是承认了。
见此，许春来暗道坏了，只要咬死不认，或者推给下属，这事儿再私下操作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现在一承认，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毛书记接着道：“许立同志，另外一件事，你污蔑石洞乡乡长陈硕同志受贿一案中，你的同党张云生被拘留，为什么你却安然无恙？”
许立心理防线快崩溃，看了眼旁边的叔叔，硬着头皮道：“我是被张云生骗了，他说陈乡长受贿，其实那些钱是捐款。”
毛书记的语气加重：“但你污蔑领导，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你认为合理吗？”
“这……我，我也不知道。”
许立哭丧着脸，不知不觉中后背被汗水打湿，面对市纪委的压力，他感觉快喘不上气。
“你不知道是吧。”毛书记目光一转，看向眉头微皱的许春来：“许县长，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春来是老江湖，面对讯问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笑着道：“许立同志也是因为被人骗了才会举报陈乡长，说实话，他其实也是受害者。而且这件事也能体现出许立同志不畏权势的决心嘛，换个人，未必敢举报自己上级。”
“我问的不是这个。”
毛书记这话搞得众人都一愣，他一双如刀锋般的眼睛盯着许春来：“许县长，我问的是，为什么许立同志在收取‘景区沾光费’，犯下重大错误的情况下，还能恢复岗位？”
许春来看了眼蒋毅，义正言辞道：“这是县委常委会共同决定的。”
这是要把常委都拉下水，责任一扩大，就没办法追责。
就算追，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料，蒋毅突然开口道：“许县长，对许立同志的决定，是你提出的，当时大家不了解情况。不然的话，我们岂会纵容。”
许春来一惊，没想到蒋毅居然想完全撇清关系。
他心底一沉道：“当时李县长也表态支持了。”
李浩露出茫然之色，然后严肃道：“我什么时候表态了？这件事可以深入调查，常委们都知道的，我说过应该惩罚许立。”
许春来回忆起常委会结束时两人的交谈，顿时明白了李浩的用意，可他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市纪委会来调查？
还是说，这件事就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
毛书记敲了敲桌面，示意众人看向他，然后道：“许县长，你是否表态恢复许立的岗位，并支持他的工作。”
许春来打太极道：“许立同志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在工作中犯了小错误，但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翻，年轻干部要磨砺，不然怎么成长。”
“磨砺就是给他机会再犯错吗？让他胡作非为，去停了牛氏豆腐干的补贴？”
毛书记厉声质问，把许春来憋得老脸涨红，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暗骂侄儿不争气。
毛书记把资料往前一递，道：“事实上，相关情况我们已经调查过，现在只是找你们来核实。可许春来同志、许立同志，你们的态度都不太配合，并没有意识到错误。”
许春来、许立看了看资料，只见资料条理清晰，并且附带了“景区沾光费”发票照片，各企业联合签名，以及牛氏豆腐干申请中小企业补贴材料等信息。
顺便还捋清了事件时间线，尤其着重标注了许春来和许立的叔侄关系，以及许春来对侄儿职务的干涉。
而这仅仅是举报材料，后面还有市纪委的调查材料。
“石洞乡财政所的行政措施，说是搞得民不聊生也不为过，这件事首责在许立，次责在陈硕同志。”
毛书记突然把矛头对准了陈硕。
这在陈硕的预料中，作为主管领导，他没能及时阻止“景区沾光费”方案，的确存在疏忽。
他立刻承认错误：“毛书记，是我没能第一时间处理乡政府文件，我愿意承担责任。”
毛桂峰脸上露出笑意，点着头道：“这才是我们好的党员干部嘛，敢于承认错误，勇于改正。不过，我已经调查过，乡财政所闭门造车，没有向上提交报告就执行自订政策，是错误产生的主要原因。当然，你也要负管理责任。”
“毛书记，不对呀，陈乡长怎么有错呢。”牛诚顿时不乐意了，争辩道：“景区沾光费是陈乡长还给我们的，他处处帮我们着想，怎么就犯错了，你们纪委到底会不会查呀。”
见牛诚竟然指责市纪委副书记，在场众人都是哭笑不得。
陈硕沉声道：“牛诚，别说胡话，纪委有他们的流程和规则，用不着你指点。”
“陈乡长，我就是为你打抱不平。”牛诚指了指许春来、许立：“该抓的是这两个贪官污吏，今天你就不该来的。”
“小牛同志，我理解你。”毛书记哈哈一笑，看了眼陈硕道：“我们私下走访过石洞乡，陈乡长的口碑的确是极好。但口碑好，不代表政务管理水平高。至少对石洞乡财政所监管上，他这个乡长就不合格。”
这一点，陈硕自己也承认疏忽了。
明明是自己一亩三分地，却让许立偷偷搞出那么大的事情，如果不是罗乡长来求助，只怕牛氏豆腐干搬迁了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看来以后，要多关注乡政府常务，不能老是把目光放在景区建设。
见毛书记责怪陈硕政务水平不够高，牛诚皱眉道：“还不是因为县长在上面压着，就连县纪委都解决不了，他一个乡长能怎么办。而且去市纪委举报，指不定被报复，这不所以我才会……”
牛诚一根直肠子，险些说漏嘴，连忙道：“这不我看不惯，才去市纪委举报。就这事，陈乡长还劝过我，但我没听。”
后面这话却有些欲盖弥彰了。
在场的无不是人精，都听出来其中的玄机，牛诚举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陈硕在背后掌舵。
陈硕这下是真的是哭笑不得了，自己机关算尽，却没算到牛诚这根直肠子会说漏嘴。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不会怪牛诚，反正自己和许春来本就势同水火，也不怕再得罪他一次。
他侧目观察，果然，许县长正阴沉着脸盯着自己，那一双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