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院的烛火燃了一夜,阿鸢睁眼到天明。
清晨郑嬷嬷来送早膳时,看到她眼下的青黑吓了一跳。
“谢娘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您身子弱,得好好休息。”
她将早膳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连忙倒了杯温水给阿鸢暖身子。
阿鸢接过,微微垂眸,声音虚无而缥缈,“我睡不着。”
她只要闭上眼便是春桃惨死在她面前的模样,已经成了梦魇。
郑嬷嬷叹息一声,替她掖了掖被角。
“您这样春桃又哪能放心走,便是为了她,娘子也要振作起来。”
那个小丫鬟临死都没叫一声疼,就怕惹自家主子伤心,阿鸢郁郁寡欢茶饭不思,春桃知道该多担心。
“......好。”
阿鸢哽咽,已经红了眼眶。
她会好好活着,连带着春桃的命,一起活下去。
“哎,这就对了。”郑嬷嬷提着的心放下,“您想开了就好,这日子还长着,总要往前看。”
往前看?
身边亲人一个个惨死,她哪里又能轻易走出来。
阿鸢垂眸,眼中的泪砸下,没入茶水中,许久,她才开口。
“嬷嬷,我饿了。”
“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厨房拿?”
愿意吃东西便是好事,郑嬷嬷没管带来的早膳,这会儿阿鸢纵使想吃龙肝凤髓,她也会想办法弄来。
可是阿鸢只是抿了抿苍白的唇,轻声说道,“红豆圆子。”
“红豆圆子?”
郑嬷嬷表情怔住,怎么也没想到她要吃的会这么简单。
阿鸢轻嗯一声,低头看着茶水,喃喃自语道,“春桃喜欢吃,她那天还盼着回府去厨房要一碗,可谁知......再也吃不到了呢。”
她声音哽咽,快要哭出来,郑嬷嬷心里跟着难受,指腹拭了拭眼角,“娘子且等着,我去厨房取。”
......
郑嬷嬷是世子爷跟前的红人,厨房的婆子不敢拿乔,连忙将红豆圆子煮了一碗。
慈安院的人也来取吃食,见阿鸢要吃红豆圆子,默默记在心里,回去告知了老夫人。
卫老夫人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卫瑾还是留在侯府侍疾。
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府里上上下下照顾的仔细。
老夫人不舍得女儿劳累,便让她坐在榻上。
听到婆子的话,卫老夫人脸色并不好看。
虽处置了春桃,可阿鸢才是跟她相克的人。
只要阿鸢在府中一日,她就觉得心里膈应。
卫瑾吃完燕窝,把碗放在桌上,小丫鬟递给她湿帕子,卫瑾仔细将手擦干净。
看到母亲难看的脸色,她冷哼一声,“娘,当初您就不该把阿鸢指给三哥,她向来会装柔弱,哄得三哥为她连您都敢顶撞,而且您还不知道吧,她那身子早就熬坏了,根本无法怀孕,三哥还故意瞒着您。”
“不能怀孕?可是真的?”卫老夫人惊怒。
阿鸢虽只是个通房,但也是要给卫循开枝散叶的。
侯府子嗣本就艰难,阿鸢若不能生,便没有留着的意义了。
“当然是真的。”卫瑾点头,“小喜的干娘在温泉庄子伺候,她可是亲耳听到三哥让人给阿鸢熬药的,说是早年伤了身子,以后都难以受孕。”
“娘,阿鸢从那腌臜的楼子里出来,说不定遭遇过什么,她生不了孩子,以后只会越发努力哄住三哥,听小喜干娘说,三哥还跟她保证,日后要从正妻那给她过继个孩子呢。”
“胡闹!”
卫老夫人这下是真的怒了。
宠妾灭妻是乱家根本,卫循若做出将正妻之子给小妾养的事来,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侯府?
“将那个逆子给我叫来!”
卫循刚下朝,他昨晚也几乎一夜没睡,听到卫老夫人唤他,朝服都没换便过来慈安院。
刚进门,一个茶杯就丢过来,‘啪’的一声落在他脚边。
“逆子!跪下!”
“母亲?”
卫循已经从嬷嬷口中得知卫老夫人叫他来的原因,他抬眸睇了一眼卫瑾,后者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将身子藏在卫老夫人身后。
“你还敢瞪你妹妹?是不是我们这些人死了才能如你的愿!”
卫老夫人怒火攻心,抚着胸口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儿子不敢。”卫循敛眸,唇角绷紧。
“呵呵,你不敢!我看你是巴不得你老娘早点死,就没人拦着你宠爱那个小妖精!”
“将正妻的孩子过继给妾室,卫循,你怎么想的?”
卫老夫人越想越气,她之前有多骄傲这个儿子,现在就有多失望。
卫循身侧的手握拳,他没办法将自己跟沈秋瑜的交易说出口,不然更是火上浇油。
他喜欢的女人只有阿鸢,其他女人的感受他自然不会在意。
人一旦动了情,便没有理智可言。
即使冷情如卫循,也逃不过情之一字。
“阿鸢的身子并不是没有好的可能,她现在正吃药调理着,而且儿子就算过继,也是从宗族里挑选......”
“我不同意!”
卫循话还没说完,便被卫老夫人打断。
“她算什么东西?一个通房丫鬟,还想过继孩子!老三,你要么把她赶走,要么把她送到庄子上,这府里她不能待了。”
卫老夫人越发后悔当初把阿鸢指给儿子,不然也不会闹得如今母子离心。
“你想纳妾,娘再给你选就是了,这世上比阿鸢美貌的女子又不是没有,总会挑出来的。”
她以为卫循喜欢阿鸢就是见色起意,软和了语气哄着他。
卫循抬起头,清冷的眸子盛满了坚定,“除了阿鸢,儿子谁也不要。”
“......”
“逆子!逆子!”卫老夫人气得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指着卫循嘴唇都在打哆嗦。
“你是不是要气死娘才好!”
“母亲,您为何就容不下阿鸢?”
卫循语气艰涩,他的阿鸢那样乖,连争宠都不会,可母亲却一而再再而三难为她。
“为何?”卫老夫人被婆子扶住,坐直身子。
“因为你卫循是侯府世子,日后要撑起一个侯府,若为了个通房冷落正妻,疏远嫡子,这和那些纨绔有什么区别!”
“卫循,你的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