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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这双眼眸时常带着笑意。

如春风拂过江阳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潋滟生波。

后来,这双眼睛变了。

变得不再爱笑,变得沉稳又有距离感,常常令她不敢靠近。

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轻抚他的脸颊,“兄长,我会不会死,死了……是不是就能够见到…母亲……”

沈北岐后背一僵。

那一年,她得了时疫发高热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他强行扯出一抹笑容,轻声哄道,“你不会死,因为兄长舍不得小阿璃。”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顺着眼角,滑落至他青色的袖袍上。

“我不想死...”她泣不成声,“我也舍不得你...”

“你不会死。”

沈北岐指尖轻颤着,将她额前被冷汗打湿的一绺碎发抿至耳后,“也不许你死!”

“可是...我好疼...”

她说她好疼,他觉得无力极了。

在父亲去世时,他也曾这般束手无策。

那种怨恨自己无能为力的溃败感,像一座大山般,压在他肩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恨自己!

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带她一同前往北境!他应该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他应该考虑的再周全一些。

或许,就不会让她受这份苦楚,还要故意将他支出去,怕他会看到。

他将下巴抵在她肩头,将她抱紧一些。

这一路走来,她一日比一日消瘦。

即使隔着衣料,依旧能清晰感受到她的骨骼。

就像冬日的枯树般,清晰而又冰冷。

面对她的疼,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像这样将她抱紧。

即便他心中非常清楚,这样愚蠢的方式,根本就不能为她减轻一丝丝的痛楚。

良久,她脑袋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缪羽就住在隔壁房间,沈北岐大声呼喊几声,她便匆忙推门进来。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缪羽赶紧为姜璃诊脉,摸到脉象时,面色瞬间变得凝重,“毒素已然入了心脉,七日内若还得不到救治,她必死无疑。”

沈北岐没有迟疑,当即起身拿起斗篷,将昏迷不醒的姜璃包裹好。

“这里距离罗竺不算太远,我会快马加鞭赶过去,你迟一些也无妨,过关口时,我会和当地的守城人打好招呼,他们不会拦你。”

收拾好后,沈北岐看向缪羽,“缪羽,你可有把握,能说服你师父为阿璃诊治?”

缪羽十分为难,“我师父嫌我笨,连我是他的弟子都不许说,怎么会因为我几句话,就改了他三十年前立下的誓言。”

沈北岐也不愿为难她,点点头。

姜璃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沈北岐日夜兼程,原本三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到了。

到了南吴边界,守城人上前来阻拦,他亮出令牌。

守城兵将一看,当即将围挡拉开,笑呵呵道,“大人,您今日可还回来,需不需要小的们为您留着城门?”

“不用了,过个一两日,会有一位扮男装的女子到来,到时一并放行。”

“是!”

待马蹄声走远,另一名兵将凑过来,“哎,你见着他怀中那女子了没,瞧那样子像是活不久了。”

“肯定是去罗竺找药王去了。”

“我看也是。”

兵将‘啧啧’两声,“他怕是不知道,药王的老婆多年前便死于南吴与罗竺两国交战,后来立下誓言,此生不救南吴人,只怕去了也是白去。”

另一名兵将颇为认同,“这些年有权有势的去找药王的还少吗?听说,那泗州顾家,出价百万两黄金,都买不到药王诊病。”

这位大人,看样子应该是江都城中的大官。

但是罗竺毕竟不是南吴,药王自然不会卖他这个面子。

……

药王在罗竺很有名,他的住处极好打听。

沈北岐顺着罗竺百姓指的方向,来到了沙滩上。

碧蓝长空之上,海鸟不时盘旋着,海浪层层涌来,湿咸的空气扑在脸上。

海边阳光晒得厉害,沈北岐眯着眼,为怀中的女子带上兜帽。

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沈北岐正疑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路,便看到一名拎着竹篮,脊背微躬的老妇人朝这边走来。

沈北岐驾马上前,到妇人面前拉停缰绳道,“家妻重病,恕晚辈难以下马,劳烦前辈,可知药王在何处居住?”

妇人听罢,手指向不远处层峦翠绿的山峰,“药王就住在那山顶上。”

指完路,妇人又问道,“看公子这打扮,是南吴人吧?”

沈北岐点点头,“正是。”

妇人瞟一眼他怀中脸色苍白的姑娘,忍不住劝道,“公子恐怕不知,药王有条规矩,此生不救南吴人。之前你们南吴有好多大官,还有什么首富呢,都到罗竺来求药王救人,但药王都没有点头。”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你去了也是白去,不如调个头回去吧,省得浪费功夫。

沈北岐垂眸,向妇人微微颔首致谢,调转马头朝着山间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药王有这么一条规矩。

也知道寻常的金银珠宝,根本就无法打动药王,让他同意为姜璃诊治。

捏蛇捏三寸,攻人先攻心。

他心中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若是不行,他又该如何是好?

罗竺比临阳还要温暖很多,十一月的天气,也如春天一般,风和日丽。

山间蜿蜒的道路两侧,尽是笔直高耸的翠竹,宛如一排排站岗的士兵。

山风清新冷冽,吹拂着翠绿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荡起层层绿波。

沿着山路行到尽头,沈北岐远远看到了药王的住所。

宽篱笆圈起的宽阔院中,耸立着三间房屋。

虽是在山间,却也盖得屋顶高耸,没有丝毫畏缩之气。

院中木架上,摆着一层层簸箕,晒着各式药草,和蝎子蜈蚣等可以入药的虫类。

“吁——”

沈北岐拉停缰绳,抱着姜璃自马背一跃而下。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药味越发浓郁。

院中紫藤花架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摇椅上,悠闲地扇着手中蒲扇。

一手随意逗弄着手边的花狸猫,宛如一位世外高人。

沈北岐曾经见过药王一面,知晓这老者便是药王。

他抱着姜璃走近,隔着篱笆喊道,“晚辈沈北岐,求见缪老前辈。”

药王的名号遍布各国,毕竟他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罗竺制毒卖毒。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姓缪。

罗竺的国姓,便是缪。

摇椅摇晃的动作停了下来。

药王自椅背露出半张脸来,朝门口方向张望。

篱笆外,站着一位俊美如玉的青年,风尘仆仆,怀中还抱着一名女子,看样子像是病得很重。

这张脸药王还是有印象的,毕竟好看的皮囊很多,好看成这样的可不多见。

不过,也就是他老了,他要是还年轻,这小子在他面前都得靠边站。

“沈大人真是稀客啊!”药王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蒲扇,朝沈北岐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