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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后,陛下与娘娘大概要去小憩一会,那时便可出来了。”

都说谁的人像谁,岳阳这冷漠的语气,与他主子足有七分相像。

既然不方便进去问兄长,问岳阳也是一样的。

她将岳阳拉至一侧,低声问道,“岳阳,我问你,兄长是不是将任娇蕊许给了顾南逍?”

被沈璃拉扯着的岳阳有些拘谨,不动声色的把自己袖子扯回来,“回三姑娘,正是。”

“这件事一直是瞒着母亲的?”

“没错。”

沈璃:“……”

她倒不是要替任娇蕊打抱不平,在她看来,任娇蕊能够嫁入顾家,比留在沈家做个侍妾不知要强多少。

但是人各有志,她觉得好的,任娇蕊不一定觉得好。指不定如今正在府中嚎啕大哭,将她骂了个底朝天。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善心泛滥之人,既不会认为她罪有应得,也不会落井下石,更不会认为兄长这样做,对任娇蕊有什么不公平。

他之前便说过,会将任娇蕊的事情处理好,只是她确实没有料到,他是这般处理的。

心中不免有些震惊。

他曾说过,夫孝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本也,德之本也。

可在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上,他却没有顾及杨氏的感受,他明明可以选择其他更好,更婉转的方式。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反而选择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就像是在为她出气一般,故意将最注重体面的杨氏架到火上炙烤,让杨氏为了沈家的名声,不得不替沈璃,将这个谎圆过去。

他什么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了她与顾家退婚后,会遭受非议,往后再难议亲都想到了。

说到底,沈璃姓沈,而任娇蕊纵然再得杨氏疼爱,终究是个外姓人,即便德行有失也损伤不了沈家的颜面。

杨氏在纳征礼上一番冠冕堂皇的解释,在旁人听来,便是任娇蕊觊觎沈三姑娘的未婚夫婿,故意使计翘了三姑娘的墙角。

要不然,哪家会在纳征礼上临时换人的?这还真是旷古未闻。

是以,沈璃与顾家的这桩婚事虽然未成,却不会受到任何闲言碎语,反而在众人心中博了一把同情。

毕竟前来参宴的大多是各家夫人,哪个没遇到过,主动贴上自己夫君的下流货色。

推己及人,不免与被下流货色抢走婚事的沈璃感同身受,动了恻隐之心。

一时间,在场众人看向任娇蕊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不屑与厌恶。

仿佛她是一坨臭不可闻的狗屎,又或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任娇蕊就这样稀里糊涂,替她承受了所有异样的目光和非议。

沈璃莫名有些心慌,此刻的国公府,估计早已家翻宅乱。

杨氏一腔怒火仍未得到宣泄,只怕回府后,母子之间还会上演一场激烈的口角。

难怪,他要将自己带出府……

沈璃愣了片刻,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坐在榻边发呆。

碧草蓝天,青峰层峦。

祭台之上黑底金龙的旗帜随风飘扬,马球场上,年轻男女你追我赶,骑着雄壮的骏马,手持长长的马鞭,在阳光下尽情驰骋。

他们的笑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充斥着年轻的活力和激情。

在阳光的照射下,帐篷内亮堂堂的,空气中涌动着阵阵热气,略微有些闷。

不多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她没有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清香的酒味愈发浓郁,黑色靴尖映入眼帘,沈璃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每次喝完酒,双眸都会更显深邃,桃花眼中像笼罩着一层雾气,水蒙蒙的。但脸色却是丝毫不变,依旧皙白如玉,俊美非常。

他的嘴唇微微上扬,似乎在笑,打量了她一会,在她身前蹲下身子问道,

“怎么了?谁惹我家小阿璃生气了?”

这样久违的,带着宠溺的问话……

沈璃忽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爱穿一袭白衣的潇洒美少年,蹲在她面前,明明是在哄她,语气中却带着似笑非笑的调侃。

“又哭了?是谁惹我们小阿璃生气了啊?”

帐外传来一声锣鸣,伴随着一阵隐隐约约的欢呼声,不知又是哪家公子球技过人,赢得了头彩。

他个子高,哪怕此刻半蹲在她面前,视线也比她略高一些。

沈璃微微抬头,四目相对之间,她看到他的眸底,那里映着自己模糊的剪影。

“没有人惹我…”沈璃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不想看你为了我,忤逆母亲。”

沈北岐有些薄醉,他微眯眼睛,似乎想要将她看得更清。

“没有为了你。”

她沉默着,视线始终落在他笔挺的鼻峰。

“我是为了我自己。”

“我才不信。”她垂下眼睫,低声喃喃道。

耳边传来青年极轻的笑声。

他似是有些无奈,抬手抚上她白皙的脸颊,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管他心底愿不愿意承认。

在她与顾家这门亲事上,他的确是为了自己。

就算顾家并非商贾,而是家世显赫的名门望族。

就算顾南逍并非才貌平平,而是风姿特秀,才华无双,他也不愿意看她嫁入顾家。

但若她要嫁的人是洛琤,是她心之所向之人呢?

那他,又该如何是好?

他缓缓收回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蜷缩,眸光一寸一寸暗了下来。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

他眸光中藏着她看不懂的汹涌情绪,宛若深不可测的海洋,表面上看似平静,却在深处涌动着无尽的波涛。

踌躇片刻,他还是开口问道,“阿璃,与顾家退婚之后,你有何打算?”

打算?

她不是没有打算过。

与顾家退婚之后,她想要为自己寻一门合适的亲事,避免下次再落入与顾家结亲,这般相同被动的境地。

很多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她认识的总共就那么几个人,平时也极少去参加一些诗会、花会的,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人呢?

对了,洛琤!

洛琤与她年龄相仿,定然认识很多性情和顺,家世适中的适龄男子,也许可以请他帮忙介绍一番。

可她目前的情况,又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呢?

她黯然垂首,怏怏道,“暂时没有。”

沈北岐斟酌一番,旁敲侧击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那个人,也许并不适合你?”

洛琤虽好,但结合目前情况来看,最适合她的人,是他自己。

再者,他疼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却要将她交给别人来照顾,还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沈璃闻言怔了一下。

他这番话,似是暗有所指。

莫不是,他猜到了什么?瞧出了她对他生出的那些不合规矩的心思?

沈璃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试图从他的表情上揣度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他神色如常,瞧不出任何破绽。

“合适,比喜欢更重要吗?”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