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忽起,夜雨潇潇。
杏萍清晨推开窗,看见院中被雨水冲刷掉大半的琼花,不免有些可惜。
“要是没有这场雨,这花还能开好多天呢!”
沈璃瞟一眼窗外,昨日还在枝头上随风浮香的琼花,被骤雨无情摧残,跌落一地,一片狼藉。
“没关系,琼花花期很长,枝头上很快就会有新的花苞重新绽放。”
这世间从不缺娇艳的花朵,没了琼花,还有荷花,秋有雅菊,冬有红梅。
下了这场大雨,空气中隐隐有了夏日炎热的气息,沈璃穿一身浅青色夏裙,坐在窗前,随意翻一本书。
心静不下来,什么都是看不进去的。
正当她发愣之时,芩嬷嬷不急不缓进了屋,也不正眼瞧她,态度倨傲道,“三姑娘,夫人命你收拾一下,去一下前厅。”
前厅一般是见客用的,有什么客人,是需要她去见的?
沈璃没有多问,只低声应是,稍稍整理一下发髻衣着,带着杏萍跟在芩嬷嬷身后,往前厅方向去。
进入厅内,杨氏坐在正首主位,在她右手边的客位,坐着一名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衣着装扮不凡,盘起的发髻之上插着一根显眼的金黄发簪,足有一指头粗。
见着沈璃进来,适才还与杨氏客套的妇人立即噤声,视线转至她身上,上下打量着。
“璃儿,这位是顾夫人。”杨氏开口道。
沈璃规矩行礼,“见过顾夫人。”
她大概猜想到,杨氏今日为何唤她到前厅来,特意见这位顾夫人。
大抵是在为她挑选夫家。
可是沈璃在江都城待了八年,从未听过顾家。
顾夫人瞧着倒十分和气,脸上一直挂着可亲的笑意。
她起身牵住沈璃的手,直接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碧绿玉镯来,要送给沈璃做见面礼。
泗州顾家虽说并非是什么簪缨世家,可是在南吴十州之中,也是叫得上名字的。
顾家世代为商,说是南吴第一富商也不为过,顾夫人的妹妹与沈家二房的夫人交好,这门亲也是沈二夫人一手撮合的。
顾夫人打量着沈璃,心底对这个未来儿媳妇,简直不要太满意。
本以为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愿意与她们顾家结亲,沈家三姑娘要么貌似无盐,要么人痴傻愚钝。
可眼前的三姑娘,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气质恬静温婉,一看便知是极有涵养的大家闺秀。
顾夫人这厢对沈璃倒是放心了,可心头又隐隐升起疑惑。
莫不是这位沈家三姑娘有何隐疾?
否则,何必放着江都城如流水一般的贵公子不选,反而选了她们顾家。
要知道这些官宦之家,向来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商户的。
杨氏与顾夫人交谈一番,沈璃安静坐在一侧,适时露出得体微笑,回应顾夫人对她的夸赞。
送走顾夫人后,杨氏重新坐回正首位置上,沈璃知道杨氏有话要对她说,静静立在厅中。
“璃儿,这位顾夫人来自泗州顾家,你可曾听过?”
沈璃在脑海中思索一番,“那位号称富可敌国的顾家?”
“没错。”杨氏点头。
“顾家富甲一方,家世简单,人也不复杂。”
“顾夫人膝下共有两女一子,你嫁过去以后,一不愁吃穿,二不必担心人际往来,顾夫人为人爽朗,必然不会磋磨于你。”
“再者,有你兄长在一日,国公府永远会为你撑腰。”
杨氏意味深长看她一眼,接着说道,
“你也晓得,你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再嫁给世家公子,我思来想去,这已经是能为你寻到的最好出路,你可愿意?”
沈璃清楚,正如杨氏所言,对她来说,顾家,便是最好的出路。
杨氏纵然面上冷落她,到底也是为她的婚姻大事,仔细做了一番打算的。
她已失清白,嫁入顾家,纵然被发现并非完璧,有沈家撑腰,顾家也只能将这个亏囫囵咽下。
毕竟商不与官斗,顾家的生意想要做得更大更稳,少不了要倚仗沈家。
有沈家在一日,就不怕顾家会因此事而薄待于她。
沈璃恍然间思绪翻涌,想起昨夜,翠柏堂廊下灯笼轻晃,灯光昏黄,她站在沈北岐身侧,肆无忌惮打量着他俊逸的眉眼。
一月之后,他会穿着大红喜服,红绸束胸,敲锣打鼓前去接他的新娘子回家,行六礼,拜天地,结秦晋之好,缔两心之约。
沈璃可以想象,穿着红袍的沈北岐,会是怎样一副勾人摄魄的绝丽风姿。
她喜欢花,却不一定要将其摘下。
正如她喜欢月亮,也不一定非要拥有它。
她曾与他并肩过,就足够了。
沈璃屈膝跪下,深深叩首,“女儿愿意!”
……
杨氏本来打算,尽快将沈璃嫁出去。
到最后还是不忍心,打算先将沈北岐的婚事办了,再来置办沈璃的婚事。
不过,日子可以推迟,婚事却要提前定下来。
待两个孩子见个面,交换了生辰八字,便能接着下聘了。
顾夫人不愧是商人,办起事来不拖泥带水,不出五日,便将她的儿子顾南逍带到了沈府。
沈璃有了夫家,任娇蕊一方面觉得高兴,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嫉妒。
南吴首富顾家,沈璃若是嫁过去,这辈子都能睡在金窝里,想想都觉得气人。
而且顾南逍,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个俊朗飘逸的少年,也不知道那个死丫头的命怎么那么好!
不过,待她见到顾南逍后,这种想法完全消失不见了。
平心而论,顾南逍不算丑,甚至可以说,长得非常……喜人。
圆圆的眼睛,圆呼呼的脸,个大腰圆,一看便知此人家中伙食非常好。
任娇蕊站在杨氏身后,等着看沈璃笑话,谁知道沈璃和沈芷嫣一同进来后,朝顾夫人稳稳欠身,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丝表情。
倒是顾南逍见着如仙女般的未来娘子,憨笑着有些不知所措。
沈芷嫣打量一眼顾南逍,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不见,不可置信看向杨氏,神色说是埋怨也不为过。
“上次来的匆忙,未曾给家中小辈们准备礼物,今日特来补上。”顾夫人笑着,身后丫鬟递上手中精致的木盒。
顾夫人将其打开,里面是三串东珠项链,莹白宝珠个个圆润饱满,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要知道,东珠本就珍贵,如此雪白且卖相极好的东珠,更是难得,顾夫人果然财大气粗,一出手便是三条。
任娇蕊一看还有她的份,顿时心花怒放。
眼看着顾夫人先递到沈璃手中一条,再递到沈芷嫣手中一条,马上就要轮到自己时,沈璃开口说话了。
“这条是要送给二房的芷娟妹妹吗?不如我先替她收下,待会派婢女给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