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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陌上剑师 > 第95章 所谓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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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内,行人寥寥。

夕阳余晖映在一座高门大户上,将大门外一个身材高挑少女的影子,拉的极长。

刺骨冷风撩起少女的青丝,可她却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大门上方。

那里,本该有个匾额,但……空空如也。

一阵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子走出,见了门前少女,显然吃了一惊。

“梧桐,你还没走?”

少女收了目光,看向正出门的女子,淡淡道:“霓裳姐姐,你也要走了吗?”

霓裳显然有些尴尬,沉默片刻道:“梧桐,走吧,前线的消息很准确,公子他,已经不在了……”

梧桐缓缓摇头,目光看向天边血红的落日:“我不信……公子那么好的人,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霓裳微微皱眉,低声而急促道:“梧桐,姐妹有消息传来,刘刺史听闻长平战况,气急攻心,现在还在榻上养病,壶关的庞将军投敌,整个并州南部皆陷落了,就算公子还活着,已绝没有通路能回到晋阳城。”

梧桐只垂着头,默然无语。

“小丫头,你还年轻,不必在这里死守,趁着现在徐主簿准许我们回刺史府,快走吧!即便你留下,这座宅子下人都走光了,你怎么生活?一应吃穿用度,只靠你自己攒的那点银子吗?”

梧桐深深吸了口气,缓步上前握住霓裳的手:“好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方才我与晴芳姐姐也说了,谷公子和公主殿下信任奴婢,将这座宅子交给奴婢打理,那这份职责,永不敢负。”

“可你没了生计来源,会被饿死!”

“那……便饿死吧。”

霓裳怔怔看着梧桐的脸,青春尚在,可似乎一夜间失了所有的天真活泼,终究只长叹口气,点头道:“好吧,知道你个小妮子早就对公子情根深种。我和你晴芳姐姐没有你这等勇气,我们也是羡慕的紧。若你要是日后难以过活了,一定要与我们说,能接济的,我们一定帮!”

梧桐露出淡淡的笑,轻轻拥了拥霓裳:“谢谢姐姐。”

随着太阳消失在地平线,霓裳的身影也消失在巷末。

梧桐步入宅子,向往常一样插好门闩,回身却见一片黑暗,再没有一丝灯火,一点人声。

偌大个宅子,只剩自己的脚步声。

下人们走时,已将这宅子所有能搬的尽数搬空了,只一日夜,这宅子便从人人羡慕的贵地变得如此荒凉。

梧桐走入后院,步入后厨,正想着是否还剩下点吃的,不料迎面一个黑影,正与自己撞个满怀。

“呀!哪来的蟊贼!”

梧桐又惊又怕,可还是鼓起勇气大声喝道,但对面之人显然也未料到此宅内还有人,听见梧桐声音,竟然大喜道:“梧桐姐姐,你还没走!”

梧桐仔细辨了辨声音,惊道:“小兰?”

“对对,是我!”

小兰一改往日谨小慎微的模样,欢笑着扑到梧桐怀里:“梧桐姐姐,梧桐管家,你是不走了对吗?”

梧桐笑着答道:“是的,好妹妹,姐姐就在这宅子里不走了!你个小丫头怎么不走?”

小兰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喜欢刺史府……我喜欢服侍公主殿下……”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都死了,回不来了呢?”

“那我便也去死,我听说从前有贵人死了,是会把喜欢的仆从一并带走的对吧?若是公主殿下不在了,我便下去寻她,还做她的奴婢!”

梧桐笑着捏了捏小兰的脸,将其拥入怀中,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妹妹……那今后就咱们俩在这里,相依为命……”

莽莽太行峡谷,山道窄窄,逃亡的队伍连火都不敢点,若不是半道寻了个山洞,内里还有点避风所,只怕这初冬的夜风,会要了大半人的性命。

王旷与杂兵混在一起,蓬头垢面,只靠着石壁养神,忽而听闻近处一阵争执,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道:“别再对我好了,殿下,我不值得。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吧……”

一阵沉默,几声低低的抽泣,一个女子从石壁另一侧快步走开,隐入黑暗。

月光透过洞口映在湿滑的岩石上,一片凄凉。

王旷怔了怔,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兵士,低声道:“小哥,可否劳烦帮个忙?”

兵士受宠若惊,忙拱手道:“王大人切莫如此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吩咐小的便是。”

王旷倒是一呆,尴尬笑道:“小哥说笑,老夫一介败将,命还是靠你们救回来的,切莫再叫‘大人’了,担不起……老夫只是想有劳小哥帮忙搀扶到隔壁去,有几句话,想同谷大人说说。”

“可别……”兵士连连摆手,压低声音道:“王大人您应该也看见了,谷将军中了敌人埋伏,失了右臂,给谁都不开心是不是?您看,方才谷将军连公主殿下都不愿见,小的哪敢触这个霉头……”

王旷面色微变,轻声道:“莫非这谷大人在你们看来如此可怖?难道他是个嗜杀的主儿?”

“当然不是!”兵士正色道:“谷大人是小的迄今为止最敬重的一位将领,年纪轻轻却能说出那样的话,令我等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晋阳弓卫无不汗颜。”

“哦?”王旷登时来了兴致,胳膊肘拐了拐兵士:“谷大人都说啥了?”

“那您是没见着,”兵士似梦回旧日一般,绘声绘色描绘着点兵仪式那一天发生的事,最终崇敬道:“从未有一个将领,出征前不提朝廷、不提君王,却只讲为天下生民而战,我们也是从乡野小民一层层爬上来的,怎能没有感触,怎能不死心塌地追随!”

“所以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死了这么多人,你们也不怪他?”

“怪他作甚,”兵士似乎有些恼怒:“哪个兵士敢怪自家统帅!至少小的活下来了,不是么?还有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叫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败,又如何?”

王旷轻叹一口气,幽幽道:“只怕你们这么想,他可不会。原本他已因这场战败而自责,如今或是出了什么变故吧,情绪更加雪上加霜,这般大好少年郎啊,总归是缺了些历练的。”

“那怎么办?”兵士焦急道:“咱们都不怪谷将军,可不能让谷将军因此而一蹶不振啊!”

“所以老夫才说,劳烦小兄弟把老夫带到隔壁去,老夫与他说说。”

“您……有法子?”

王旷嘿嘿一笑,无奈道:“试试呗,管不管用,谁说得着呢。”

兵士沉吟片刻,终究点点头:“好!”

隐隐月光下的洞穴,有一处浅浅的水潭泛着微光。

谷仲溪凝视那方水潭,似见到五色湖边那块黑色峭壁下,剑庐的石门缓缓打开,那里的水潭,也曾如此死寂。

这一路走来,太过辛苦,似乎只有在诸葛稷大船上同行的日子最为快乐。

吴县,已是江湖与朝堂的暗流涌动。

司州,更是相逢终变诀别的伤心地。

并州,自己就是个笑话。

缩在寒鸣岭杀人为乐,又如何?

受刘琨大将军之任命,又如何?

还大言不惭为天下生民计。

终一败涂地,自己成了废人,仇,大致也是未能得报。

谷仲溪的目光再一次看向手中紧握的这节金属骨架,竟冒出一个想法,若自己也变成一个用墨家机关术制作的人,又会怎样?

正想得出神时,边上一阵琐碎脚步,黑暗中一个兵士几乎是架着一个人,将其放在两步外的石壁边上,而后竟快步离开。

谷仲溪正想呵斥,那人竟率先开口:“不好意思,谷公子,老夫这身上太疼,那边石头硌得慌,你这边,土地稍微软一点。”

谷仲溪心中一震,忙拱手道:“王大人请恕罪,在下……一时竟忘了王大人在队伍中,迟迟未主动拜谒……”

“嘿嘿,算了吧……”王旷两声哂笑,轻叹道:“老夫我一个败将,没脸称大人,如今半只脚已踏入鬼门关,犯不着谷公子挂念。”

这等自嘲的话,在谷仲溪听起来却尤为刺耳。吃败仗的又不止王旷一人,一时间愈加难过,默然无语。

王旷见谷仲溪默不作声,轻叹口气,缓缓道:“不久前,老夫带三万兵行至这里附近,水已尽,兵士即将生变之时,一位高人在夜里似凭空出现一般,告诉老夫这座洞府所在,言明内有水源,兼有充饥植物,救了三万军一命,即便最终尽数战死在长平,这战场杀敌而死的机会,也是那位高人给的。”

“哦?”谷仲溪对此事显然来了兴致,追问道:“王大人所说的高人,是何模样?”

“黑袍在身,白发白须,剑眉星目,身负长剑,最主要的,他说他姓墨。”

谷仲溪似心跳突然停摆了一般,目光看向月光中守在洞口的许多黑衣人,怀中白玉扳指有沁心的凉意。

“是关山前辈……”谷仲溪声音低沉无比:“他追踪聆风堂的暗探至壶关,在城外被偷袭,已仙逝了……”

“啊……原来如此……真是可惜……”

王旷话音中有些许沧桑之意,却话锋一转道:“但墨老前辈死得其所,也算是善终吧,就连我都觉得羡慕得很呐!”

谷仲溪皱眉道:“王大人……此言何意?”

“为终身侍奉的钜子而死,不正是墨老前辈最好的归宿吗?我相信如他那般侠义之人,定不愿终老在病榻吧!”

谷仲溪沉默半晌,喃喃道:“可终究还是死在我眼前,那个偷袭他的凶手,我竟到现在还未抓到……如今我又成了这个样子,有何颜面对关山前辈……”

“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王旷不解地道。

“失了右臂,失了陌上剑,失了数千跟随的弟兄……”

“哦……”王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在老夫看来,你还失了另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谷仲溪微微抬起头:“什么?”

“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