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江湖上但凡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我江南包不同乃是土生土长的姑苏人?祠堂里尚有白纸黑字的族谱为证。嘿。你小人信口雌黄,对我是没有用的!”
人群里走出一个瘦高个,说起话来摇头晃脑,颇为傲慢。
陈落雁森然道:“原来是苏州金风庄庄主。”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我不是金风庄庄主,我如今有个诨号,叫作杠王之王杠穿肠,号如其人,我喜欢得紧!大妙!大妙!”
陈落雁道:“你上来指鹿为马,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明明是你指理为辽在先,怎么反过来说我指鹿为马?真是岂有此理!你这人大大地卑鄙下流!”
陈落雁被他三番两次抬杠嘲笑,已然是怒火攻心,暴起便是一拳朝着包不同的面门而去。
包不同哈哈一笑,挥掌架住这一拳,道:“尖钻狡猾的大马猴,使得一手好本家拳法!”
原来陈落雁外号长臂叟,善使通臂拳,两条手臂过膝,舒展开来时放长击远,更能暴涨半尺攻敌不备,十分厉害。
包不同半是嘲笑半是夸奖。
不过包不同的技艺亦十分不俗,他本是江南豪客,年轻时被慕容博收服成了参合庄的门客。
本来武功就很强,又经过慕容博指点,四个结拜兄弟之间也是时时交流,如今的武功放在江湖中乃是第一流的高手,丝毫不弱于丐帮长老。
两人一口气拆得十多招,只见劲风呼啸,拳影纷飞,一时难分高下。
但包不同方才所说一句话却被宋长老听在耳中,他心头一动,喊道:“姓包的!你刚才说指理为辽是什么意思!”
包不同拂袖荡出一招袖底拳,将陈落雁逼退,说道:“嘿!我的意思当然是说乔峰是大理人!不是辽人!”
宋长老和吴长老闻言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脸色涨得通红,连声问道:“你、你!姓包的你说清楚!我就当记你一个人情啦!”
眼看大局已定,结果又跳出来个胡搅蛮缠的,陈落雁急道:“方才玄慈大师都已经确认,你们信这个姓包的满嘴放屁!?”
说着他又挥拳扑上,逼得包不同只能招架,无暇说话。
这时又一人喊道:“打架怎么少得了我风波恶?!三哥,这人交给我!你去跟人动嘴皮子!”
陈落雁感到斜地里一股恶风扑面,却见一人如大鹞子扑来,急忙转拳招架。
包不同也不趁机偷袭,而是向后一跳退出战团,大声说道:“非也!方才玄慈方丈所说的原话是‘契丹人、宋人还是大理西夏人,若心怀慈悲,又何当分别。’他何时确认乔峰是契丹人了?而不是说他是宋人、大理人、西夏人?我说他是大理人,当然是我包某人说话有理有据,大有凭证了!绝不像某些人一般,欲要争权夺位,故意搬弄是非,连过命的兄弟也要陷害!”
听说有凭证,丐帮顿时骚动起来,连带着周围的江湖客也都是议论纷纷,原本几乎是定局的事,再次被铺上了一层迷障。
吴长老急道:“包、包大侠!你有什么凭证,快拿出来!给我们乔帮主洗脱冤情啊!”
他急不可耐,竟然不禁将内心深处的想法表现了出来。
只把陈落雁气得脸色发红,但他此时正遇强手,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他一口气吊着,实难开口说话。
谁料这时候包不同反而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半天不见回话,显然是方才故意胡说八道了。
宋、吴长老对望一眼,都是面露失望之色。
一直少言寡语的传功长老吕章道:“若无凭证,还请包先生不要再干扰我们丐帮内务。”
包不同道:“非也非也。这凭证嘛……”
忽然间,山林中响起一声长啸,所谓虎啸生风,这声长啸似人非人,似虎非虎,于山门之内刮起了一道大风,直吹得众人衣袍猎猎,呼吸不畅!
包不同面露喜色。
“不知道我‘铁胆神侯’四个字,当不当得起凭证!”
群雄虎躯一震,齐齐向着山门外看去,便连噬打如命的风波恶都罢了手。
只见一只粗壮到了极点的虎掌按进了山门,接着便是一颗硕大的吊睛白额面,森然的山君威势在那暴戾的虎目中散发开来,令在场之人具是心中发寒!
好大的大虫!
不算尾巴体长便有一丈有余,毕露的虎爪更是如有寒芒闪烁,所过的石阶,不断发出咔咔细响,这都是被虎爪抠碎的石头所发出的声响。
而更令群雄狂震的,乃是侧坐于虎背之上的紫衣王侯!
他的气势就是威严到了极点,顾盼之际,如有白虹慑目,令人不敢直视本尊,大部分的江湖人或侧头,或低头,或闭目。
人群中猛地扑出一人,朝着紫衣王侯遥遥拜倒,大喊道:“弟子薛慕华,拜见师叔祖!”
顿时间,原本喧闹的少林寺一片安静。
铁胆神侯道:“起来吧。”
薛慕华道:“是。”
乔峰看到铁胆神侯当面,却是虎躯一震再震,不禁上前一步,喊道:“让王山人?”
杨巨常对他遥遥颔首道:“乔兄弟,别来无恙?”
乔峰这些时日饱受冤屈,幸而有几十个兄弟对他不离不弃,还道今日会与诸位兄弟血溅少林,没想到却又有只一面之缘,甚至素未谋面的好汉为自己出头。
他眼眶酸的厉害,长叹一声:“我、我有这样一帮好朋友好兄弟生死相托,我又怎么会不好啊!山人,我好得紧。好得紧。”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他这一帮丐帮兄弟都跟着落泪,一群人搭肩勾背,哈哈大笑。
豪气冲天,真情流露,连不少江湖人都看得热血上涌,心中暗道:这样一个受兄弟敬重的好汉子,又怎么会是猪狗不如的契丹人了?
杨巨常向群雄说道:“我以铁胆神侯之名,作证乔峰并非契丹人,乃是我大理汉人。”
玄慈方丈乃是无冕的武林至尊,故而乔峰是不是契丹人,他来作证最有威信。
然而现在竟然有一国之君侯亲至,为乔峰作保,他地位又高了玄慈许多,群雄顿时摇摆起来。
陈落雁仍不死心,道:“我们有玄慈方丈与敝帮已故帮主汪公往来书信为证,绝非信口开河!你说乔峰是大理人,难道是玄慈方丈和我们丐帮的汪帮主故造伪证,诬陷于他吗?!”
杨巨常闻言睨了他一眼,陈落雁只觉得心脏瞬间提了起来,砰砰狂跳,似要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怎么、怎么可能……我陈落雁当年孤身潜入辽国大军军营都不曾害怕过,怎么可能只被人看了一眼就……
杨巨常没有理他,而是对乔峰说道:“百善孝为先,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乔兄弟,你已经几久未曾见到过令尊令堂了?”
山门外两道令乔峰熟悉的声音喊道:“峰儿啊!”
乔峰一怔,三步并作一步扑了出去。
他脚步极快,无一人来得及拦他,便被他扑到门外,与一对农家老夫妇抱在了一起。
“爹!娘!孩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