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宿迁,又快马奔行了几日,终于来到了河南府(洛阳)。
自宋立以来,宋国分天下为十八路,至熙宁年间,神宗又拆分几路为东西,增至二十三路。
以汴梁为大都,称东京开封府;宋州为太祖龙兴之地,称南京应天府;大名府为北京;洛阳为西京河南府。
几人行至洛阳城中,纵是杨宝据大理最繁华的鄯阐府一地,也不由对中土九朝古都的繁华叹为观止。
只见城中:
左边是高台大铺,陈奇列异。
右边是茶肆酒楼,豪客欢歌。
迎面是行商小贩,咿咿叫卖。
后来是盛世牛马,负重前行。
又是正值三四月份,城中牡丹花开,家家户户嫣红姹紫,美不胜收。
引得无数雅客齐聚洛阳赏花,大街上摩肩顶踵、车水马龙。
真叫是道不尽的花天锦地,话不完的盛世浮华。
杨宝驾着马车,轻摇折扇,眼睛不断从两边经过的夫人小姐身上扫过,那些女子少见到这般英俊的公子,也是个个娇羞掩面,秋波暗送。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杨宝摇头晃脑地吟了一首刘禹锡的《赏牡丹》,借花喻人,赞叹洛阳城中那些美貌的小姐夫人。
王夫人在马车里,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正在和路上的美女们眉目传情,还道她是在赞美自己。
便说道:“上回说人家是茶花,这回怎么变牡丹了?”
杨宝道:“阿萝之美乃是玲珑之美,花美则美矣,不过静物,只美得一面,一种花又岂能尽述阿萝的方方面面?要我来说,阿萝你每一个眼神,一颦一笑,前后左右,行跑坐卧,都须得一种花来修饰才行。所以你不是茶花,也不是牡丹,而是百花仙子。”
她嘴巴抹了蜜,只听得王夫人春潮泛滥,心肝乱颤,恨不得马上与爱郎好好恩爱一番。
杨巨常正沿路赏花,听到杨宝吟诗,便也卖弄起学识道:“孙子。这中原四京各有名产,美名天下,你可知道都有哪些?”
杨宝道:“孙儿孤陋寡闻。”
杨巨常道:“有诗为凭:丝绸铺路灯作引,胡商西来请做客。北京火烧南京鸭,西京汤饼东京热。”
杨宝问道:“北京火烧和东京热是何物来哉?”
杨巨常道:“北京火烧是指大名府烧制的瓷器,最受大食商人的喜爱。东京热指的是汴京羊肉汤,佐用大葱、青蒜、胡椒提味,大冷天一碗下肚,通体暖和,故名东京热。”
杨宝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佩服魔头见闻广博。
“有机会一定要试一试这东京有多热了。”
三人本想在洛阳城中休整一晚,但架不住正值花季,城中游客实在是多到发指,别说客栈,便是民宅都被高价租了个干净。
杨巨常干脆使钱左右打听到方位,直奔目的地而去。
却不知他们打听的那处地界,被城中一个时花的有心人听见。
杨巨常此次目的地,乃是地处河南府下辖嵩县南面的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往西南方向则是屈原冈。
这大山入口长满了竹子,静谧幽深,乍一眼根本瞧不见山路,寻常人根本不会来这里。
三人弃掉马车,步行穿过竹林,便见前方又转而出现一片松林。
松林被山岚吹拂,四面八方都是哗哗作响,如同浪潮击岸,声音传到远处山谷,便有隆隆回响,好似有人擂鼓一般。
此山因此唤作擂鼓山。
而此谷却有个十分古怪的名字,不知从哪里传起,唤作天聋地哑谷。
天聋地哑谷在江湖中并不出名,哪怕是洛阳周围的樵夫,知道这个名字的的也不多,但若是提到聋哑门和聪辩先生,那么江湖中便少有人不知了。
三人行到谷口,便被四五个农夫拦住。
农夫们一声不吭,只是盯着三个人看。
杨宝小声道:“爷爷。应该是遇上山狗了。”
杨巨常却道:“非山狗,他们应该是你的师兄弟。”
杨宝啊了一声,再看这些楞呼呼土哈哈的农夫,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杨巨常道:“他们的师父是我师侄,他们的师公是我师兄,你是我孙子,那他们岂不就是你同辈的师兄弟了吗?”
一旁的王夫人终于似想起什么,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带我来是见什么人?”
杨巨常瞥了她一眼,道:“便是你心里想得那一个。”
王夫人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复杂起来,既有尴尬,又有孺慕,又有怨恨,五味杂陈,实乃细表。
眼前这些农夫都是聋哑门的弟子,个个又聋又哑。
杨巨常不会哑语,便以口型述说,农夫彼此对视一眼,仍不让路。
他见说不通,况且来前也未上拜帖,干脆提起一口气,张口说道:“大理国铁胆神侯杨巨常,拜见掌门师兄无崖尊上。”
声音不甚响亮,却如一条龙蛇一般在山谷中反复游荡,回音一遍又一遍响起,直至数十响仍未减弱,清清楚楚印入每一个带耳朵的人耳中。
聋哑谷中,有木屋三间,木屋之前,有大树一棵,树下有一石桌,一瘦小老人,桌上则还有一副下了一半的棋盘。
老人正是聪辩先生,他正参研棋局,忽闻传声,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唰一下便站了起来。
聋哑门虽然叫聋哑门,但耳聋心不聋,口哑意不哑,一直在江湖上默默搜集天下传闻,寻找天赋奇才的青年才俊。
而最近最叫聋哑门震“耳”欲聋的,便是大理国横空出世的铁胆神侯杨巨常。
据闻他在大理城中与天山童姥打作平手,后来更将其逼返灵鹫宫,武功之高,谋略之深,实乃当世绝顶。
童姥虽然威名极大,但江湖人却大多对她知之甚少,听说过的也只道是西夏一个武功极高的隐世高人。
而同为逍遥门人的聪辩先生却知道这个大师伯武功有多么厉害,而这铁胆神侯能和她打成平手,其武功之惊世,已超乎想象。
按师父所言,便是他身体完好,也未必是那个神侯的对手。
若神侯忽然拜访,只是令聪辩先生感到惊奇,那么神侯称自己师父为掌门师兄,便已经叫他茫然无举,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好在传声同样传进了木屋之中,落入了一人耳里。
木屋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星河,请你师叔进来一坐。”
聪辩先生一怔,突然想到什么,面露大喜之色,几十年首次开口说话,应道:“是!师父!”
说罢,竟然高兴地如孩童一般,欢天喜地地朝着谷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