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禅寺崇圣寺,被高升泰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寺中圣僧也全体护寺而亡,曾经的肃穆庄严,如今也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罪魁祸首前善阐侯杨伟,奉铁胆神侯之命,取高氏财宝将功补罪,使波牛为包工头,亚楠、野豹两村壮丁为工,在此重建辉煌。
却非宝刹,而是山庄。
其女杨宝,则随其祖父东去中原,为镇南王求取治病疗伤的圣药了。
四匹骏马,两个骑士,快马加鞭荡起一路烟尘。
他们穿过大宋境内荆湖一带,却不停留,直奔两浙路。
杨宝虽然武功不算太差,但始终是养尊处优的郡主,受不住连日颠簸,大腿娇嫩的皮肤都被磨出了水泡,叫她苦不堪言。
她开口请求道:“爷爷。旅途劳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了,歇一歇吧。”
杨巨常不是怜香惜玉之人,闻言一言不发,只是屈指朝杨宝的马屁股一弹,那小母马吃痛,跑得更快了。
此次东行,除了找寻薛慕华以外,其实他还另有要事,岂能因为一个女人耽搁了?
若不是要杨宝留在身边做人质,杨巨常此番便一个人出门了,省得累赘。
这一路马不停蹄奔行了七八日,渐觉一路水道变窄变密,春风拂面。
杨巨常这才放缓了速度,拉住一个路人问路。
那路人操着夹吴语的官话,告知杨巨常东北方向再走七八里,便是苏州城了。
杨巨常告谢,正待继续赶路,却听边上噗通一声,原来是杨宝从马背上栽落。
他伸手将杨宝摄入手中,抓住她的衣襟拎起来,却见她面色潮红,睡眼惺忪,显然是受了重伤风,熬不住了。
“真正废柴。”
杨巨常将她横放在马背前方,眼看苏州城已经不远,便下马独自牵着四匹马步行而去。
苏州古称吴郡,乃是吴国故都,今归两浙路所管。
城中水路纵横,两岸上杏花艳艳、垂柳荡荡,比较起大理城来,别有一番风情。
杨巨常寻了一处客栈,把马匹寄放,又开了间上房,将杨宝丢在榻上。
他伸出一指,催动一阳指力,点在杨宝脑后风府穴。
《素问·骨空论》有云:“风从外入,令人振寒汗出,头痛,身重恶寒,治在风府,调其阴阳。”
此穴乃是督脉大穴,人体据外之门户,外部邪风多从此入,民间常说神仙也怕脑后风,说的便是风府。
故而治疗风病也常针刺此穴,发汗驱风。
段氏一阳指取少阳生发之力,能激发人体潜能,最善疗伤驱病。
杨巨常一指下去,杨宝浑身便密密出了一身细汗,不过盏茶功夫,人便精神起来。
“谢谢爷爷。”
杨巨常道:“护龙山庄将设天地玄黄四大神探,爷本留了玄字号神探的位置给你,你武功这么差,怎么做我的手下?”
杨宝心道:‘如果可以选,谁他妈想做你手下?’
她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孙儿无能,叫爷爷失望了。”
杨巨常叹道:“罢了。谁叫你是我孙子呢?便是我也免不了任人偏亲啊。等会吃完饭,你联系苏州城中的大理商会,查一查此等这般事。”
杨宝记下,道:“是。”
二人出了房间,下楼要了张桌子。
小二上前道:“两位客官,现下不是饭点,后厨没有热灶,只有凉菜点心。您看?”
杨巨常道:“有没有卤牛肉?”
小二道:“有有,是今日新杀的黄牛。”
杨巨常道:“有温的炊饼给我拿十个,牛肉切两斤,时令瓜果和蜜饯你看着上些。”
见这位爷好伺候,小二喜笑颜开,唱了个喏便下去了。
因为都是些凉菜,炊饼也一直在蒸笼里放着还算温热,菜很快便上来。
杨巨常爷孙二人抽出筷子,正要用餐时,门口却忽然传来“邦邦邦”的敲击声。
听门外一人唱道:“瞧一瞧,看一看,打西面来了个穷要饭。没爹没娘没人看,无米无粮地头转。那爷们眼真瞎,不知门前罗汉来托生。不敬银钱不敬肉,当心今夜将把那报应受啊报应受!”
杨巨常抬头去看,却见几个胸前挂着一只破布袋的乞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店里的掌柜跟小二低声吩咐了一声,小二快步进了后厨,用干荷叶包了几大块牛肉和炊饼出来,恭恭敬敬送到几个乞丐手上。
乞丐面露傲然之色,点点头,说了一些恭喜发财的话,这才吃着牛肉,嘻嘻哈哈地走了。
小二走到杨巨常桌边,小声道:“客官。你是外来的,这些乞儿可能盯上你了,若是路上撞见,他们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千万不要理会。免得惹祸上身。”
杨巨常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
小二只是摇摇头。
杨宝冷声道:“要你说你就说,打什么哑谜?”
她久居上位,代父统领一府,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反倒是杨巨常多是和颜悦色,不发怒常人看不出他深浅。
小二被杨宝一吓,心知这恐怕是哪里来的外地大老爷,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原来苏州城从去年来了一伙乞丐,自称精忠报国乞丐帮,在这里设了堂口,四处乞讨。
一开始此处百姓也没将他们当回事,但慢慢的这群乞丐胆子越来越大。
他们自称爱国义士,到处敲诈勒索,如果哪个不给,便给他们扣上辽国间谍的帽子。
到了夜里就来泼粪砸锁,闹得鸡犬不宁。
城中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户,这些乞丐却并不去闹,反而多有交好,只是盯着城中的普通商贩百姓下手。
若有外来的商贾肥羊,和城中大户没有关系的,也免不了遭他们的贼手。
“去年底的时候,城里闹采花贼,有个叫什么云中鹤的。采花贼去偷知州府,那乞丐帮的人帮知州赶跑了淫贼。知州大人夸赞他们是国之义士。从此以后他们就更肆无忌惮了。”小二小声道。
杨巨常听罢沉凝不语。
杨宝却是嘲笑道:“我在鄯阐府时便曾听闻燕地丐帮个个侠肝义胆,今日一看,原来都是些沽名钓誉、鸡鸣狗盗之辈。”
小二连忙道:“嘘。客官,这话可说不得啊。”
杨宝啪一下打开折扇,在胸前扇了扇,冷笑道:“你道我会怕区区几个乞丐么?”
杨巨常道:“少说两句。”
杨宝收起折扇,闷头吃起饭来。
小二走后,杨巨常道:“江湖有四种人最不好惹,你知道是哪四种人?”
杨宝道:“听爷爷教诲。”
杨巨常道:“独身的女人,笑面的僧道,天真的孩童,结群的乞丐。”
杨宝冰雪聪明,一转便想明白了。
女人体弱,常被人贩盯着,敢独身走江湖的,必然本领不弱。
而僧道之流,多是强盗逃犯假扮,甚至很多寺庙都是许进不许出的绿林窝子。
天真的孩童情况与独身女子相似,不过孩童并非真孩童,敢在江湖上走的,大抵是一些孩童外表的异人,若是轻视他们,下一刻就要遭毒手。
而乞丐自不消分说,人贩子、盗贼之流多是这个群体,丐帮说是正道第一大帮,实际龙蛇混杂,未必干净到哪里去。
杨宝道:“爷爷说的是,孙儿受教了。”
杨巨常道:“你日后做了玄字号神探,再不是众星捧月的小侯爷。想要独当一面。须谨记要心眼多,勤练武。你过去所学武功上不了台面,这几日爷爷传你一招半式,以做防身之用。切不可丢了杨家的脸面。”
他不过二十多岁,谈吐间倚老卖老,竟真将自己当成了祖父。
杨宝心里恨极了这个仇人,但也只能面上装孙子,言行举止对他尽量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