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并不是病,是我的第二次逃避,是我不愿意接受性格里的缺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
“可我扛不住了,我靠自己选了一条错误的路。这次,我想靠外力,回到原本的轨迹。”
“可以不用治好我,但请让我有地方可逃,有虚妄可盼。这样,我至少想的都是未来,而不是纠结于毫无作用的如果。”
如果他那天没有回去撞破不堪会怎么样,如果他没有那么软弱又会如何……如果他没有遇见傅昇,现在又该是什么样子……
许若的眸光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所以要是你和他们一样,试图劝我照着过去的样子活,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医生没有急着拒绝或接受,而是问:“您的爱人,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句话让许若敞开了心扉,也让他成功留下来,成为了许若固定的心理医生。
许若一语成谶,他确实没有找到治愈他的方法。
许若认为病症在花心,但现实并非如此。诊断书上的判决从轻度抑郁变成了中度抑郁,去年年末,许若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情绪又差了不少。
他就像看不见“抑郁”两个字,终日纠结的都是“如何才能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
本性并非如此,却要强硬地扭转,他的病,是被自己逼出来的。
医生懂了为什么接手过许若的人都在劝许若放下,他也想劝。
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何况这份感情给两个人带来的只有痛苦。
许若的病根在Z国,他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唯一能救许若的,只有一个人。
作为医生,他希望许若和那人重归于好。但作为旁观者,他认为所有人的选择都没有错。
十八岁是一个分水岭,十八岁前做错了事情,可以归咎于小孩子不懂事,天塌下来也有“他只是个孩子”顶着。十八岁之后,一个人从心理和法律上来说,都是个成年人,一举一动都受到约束,再犯错,就只有一句,你都这个年纪了,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接受被欺骗和抛弃,许若的爱人两者皆经历了。他是个受害者,没有义务为许若负责。
而且,医生粗略打量了几秒墙上贴着的照片,以及对着一张照片出神的许若。
哪怕只看见照片背面,他也知道那张照片上的画面是什么。
女生的部分被截掉了,许若看着一张拍摄于属于两个人的订婚宴,却只有傅昇一人的照片,流露出怀恋、向往和悲哀。
他打算治不好就用回忆困死自己,用他认为最不值当的爱情。
“Z国的春天也到了。”
许若小幅度活动肩膀,从紧闭的嘴里挤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字。
“这间屋子里最新的照片就是你手里的那一张。”医生将凉了的水杯放在桌上,走到许若身边,关上敞开的窗户,收回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照片墙该更新了。”
掌心下的肌肉变得很紧绷,许若在抗拒见到傅昇。
他并不是完全不出门,他会好好生活,还谈成了几项合作。每次开视频会议时,他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正常地谈话、说笑以及为了几分利益据理力争。
医生耐心等了很久,这也是一种无声的逼迫,许若必须给出回答。
“今年赶不上了。”许若躲开肩膀上的手,将照片贴回原处,“如果明年有机会,我会去的。”
“为什么是有机会?”医生追问,他从许若半死不活的脸上看出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您的问题有点多了。”许若彬彬有礼地笑着,“时间够了,我就不送您了。”
“许若。”医生立马端起一副严肃的模样,“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必须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每一个人的恋爱观不同,这很正常。你不喜欢我说,但这次我必须要把你从死胡同里拉出来。”
“花心并不是一种心理疾病。缘起缘落,缘聚缘散,都是平常。你们有过一段缘分,这很幸运。但以后没有了,你们也可以找到新的缘分继续。”
“难为你学了那么多绕口的Z国话。”许若摇摇头,“这些话,我比你更懂。”
“但其中出了意外。”他苍白地笑笑,“我竟然后悔了。”
“从出生起,我要什么有什么,对大部分人都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从客观条件看,你觉得,我要是想找,会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么?”
“可人是主观生物。”许若缓缓蹲下来,将脸埋进臂弯,“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过下去。在见到他之前,我还是自傲的,我想,他曾经那么爱我,那只要我回心转意,好好哄一哄他,有什么是回不去的呢?”
“我一点儿都不担心啊,我只怕会去得太晚,他会被人带坏。我翻看过他所有的比赛视频,他本该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闪闪发光的人,是我毁了他。是我逼着他走上了最抗拒的一条路。”
傅家,傅寅,曾经让傅昇避之不及,成了傅昇在那段时间里接触最多的东西。
“直到见到他,我从他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喜欢。”衣袖湿了,贴在脸上,潮得皮肤发痒,许若猛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剖析自己:“我是个恶心的人,所以他的眼里也只剩恶心。”
“……”
“你走吧。”许若再一次下逐客令,“以后也不用再来。”
又一年,许若拒绝了所有的医疗人员援助。
他把自己关进了精神病院,彻底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以往都是他没心没肺对别人狠,这次换成自作自受,他终于设身处地理解了疼痛为何物。
花心不是病,但花心可以治。
他变成了一个偏执的精神病,一遍遍矫正不正确的思想,直到只留下一条路。
治愈的那天,天边挂了道浅浅的彩虹。
许若心情不错,摆手拒绝了自称是院长的男人送别的好意。
他现在看大部分人的脸都是空白或模糊一片,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张眉眼分明的脸。
他是个自认为正常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