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愿在房间待到下午。
管家敲响房门,告诉他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池愿应了一声,换上准备好的黑衣黑裤。
临走前,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
还好,今年的笑很自然,大概是笑得多了,习惯成自然。
管家等在门外,为池愿带路。
黑色越野停在门口,池愿同管家告别,坐进后座,“去峻山,谢谢。”
“好的,老板。”
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压着,隐隐有些熟悉。
池愿抬头,从后视镜里见到了出现在他梦中几次的桃花眼。
少年藏不住心事,池愿紧绷的神经松弛,肉眼可见开心许多,双手扒着副驾驶座的背椅,“沈修沅,你怎么回来了?”
沈修沅弯了下眼睛,双手打着方向盘转弯,“祭拜只需要四个小时,我父母也回来了,晚上带你去见他们。”
“好的。”
池愿安分坐回去,有点后悔。
他应该坐副驾驶的。
池愿看见后座放置的安息花,一愣,“沈修沅,你忘了一束花。”
“没忘。”沈修沅说,“我有位早逝的姑姑沉眠于峻山,我去祭拜。”
“喔。”池愿不好意思说,他误以为沈修沅是特意送他。
缓了会儿,池愿觉察出不对劲,“你是怎么提前知道我要去峻山的?”
他年年祭拜都避开了池曦和池御锦,去墓园前还会特意甩开保镖,按理没人知道他清明还会出门。
“我手下有一张完备的情报网。”沈修沅隔着后视镜看向池愿,眸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侵略性,“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池愿恍然大悟,故作愤怒:“沈修沅,你调查我!”
沈修沅默认,反问:“你没调查我?”
“没有啊。”池愿回答得坦坦荡荡,“我调查你干嘛?”
“不确认我的人品,就敢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其实是确认了的,见面第一天,池愿还反复确认消息,生怕走错地方。
“你是舅舅的朋友嘛。”池愿笑嘻嘻说,“而且相由心生。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呢。”
沈修沅笑骂一句,不再开口,认真开车。
从老宅到峻山,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询问过池愿的意见,沈修沅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歌声缓解车程的疲惫。
池愿支着脑袋看向车外不断变换的景色,跟着音乐低声哼歌。
他没听过这首歌,旋律都是凭感觉乱哼的,声音不大,只有自己能听见。
曲调忧伤,男歌手唱功高超,引人共情。
池愿哼了两句就闭嘴了,他皱起眉头,很轻地嘶了一声。
歌曲是很好听,只是歌词不对劲。
男歌手悲然唱着——
“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
就成了枷锁,
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好悲伤的歌词。
“请告诉她,我不爱她,
笑着难过自我惩罚,
想终止这一切挣扎。”
池愿听不下去,沉默着伸手关掉音乐。
“不好听?”沈修沅往下瞥一眼池愿收回去的手。
“好听。”
池愿心情很差,垮着一张脸,说:“听得我现在就想去峻山大哭一场。”
沈修沅了然,背过锅,“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
池愿沉默靠着车窗,“是我的问题。”
他喜欢一个人,太想拥有美好的结局,迷信到连带着悲剧色彩的情歌都不想听。
越野驶过山路,开入平敞大道。
沈修沅能感觉到,后座的气氛越来越安静。
良久,池愿才开口说话:“沈修沅,能在前面路口下高速吗?”
沈修沅“嗯”了一声,改道下了高速。
离峻山不远的花店,一辆越野车稳稳停在门口。
从越野后座下来一位身姿修长的男生,男生眼皮半阖,下颌线绷紧,大步走进花店。
店主差点以为是有人来砸店,警惕地盯着来人。
“帮我包一束月季,谢谢。”
池愿晃眼看过色彩艳丽的花花草草,“要红色的。”
原来是正经客人,店主收回打量,露出合适的营业微笑,说:“好的。”
挑花前,店主看他年纪不大,没忍住提醒:“祭祀的话,白色更合适。”
池愿摇摇头,“她喜欢红色。”
沈修沅没等太久,池愿抱着一束红色月季从花店出来,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后座,将月季放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在沈修沅旁边,言简意赅道:“后座没位置了。”
换作平时,沈修沅会说两句逗逗他,但今天不合适。
他踩下油门,继续往峻山赶。
五分钟后。
沈修沅和池愿各抱一束花,在墓园门口完成登记。
沈修沅早逝的姑姑埋葬于山腰,而池愿的外婆葬于山顶。
两人走到一半便应该分道扬镳。
池愿却没动,轻声说:“你陪我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会不会不太合适?”
“我骗她我过得很好,交了很多朋友。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来,从没带谁来看过她。”池愿伸手拉住沈修沅的衣袖,“沈修沅,你今天能不能帮我把谎言变成事实?”
沈修沅低头看他,手腕翻转,松松垮垮抓了池愿的手腕,大概只有半秒便松了手,说:“好。”
曾经不希望沈修沅可怜他,现在却试图用可怜来换取爱。
他真是卑劣得可笑至极。
但他似乎没更好的办法。
池愿思来想去,可悲得在身上找不出一点儿沈修沅能喜欢上他的可能。
沈修沅的起点太高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沈修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更配站在沈修沅身边。
他空有池家少爷的名头,还是过去式,实际什么都接触不到。
他的生活是校园和试卷,沈修沅的生活是商界和名流。
美人鱼上岸的代价是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那他试图把沈修沅圈进未来,走进一个只对他开放了一个小角落的世界,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努力站在能和沈修沅比肩的地方。
相差的,他努力补。不合适的,他努力调整。
喜欢不是说说,他可以在不违背沈修沅意愿的前提下,不择手段。
他会悲伤,会自我怀疑,但不会停止奔向沈修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