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修沅带回家后,懂事以来始终流浪的心暂时有了归处。
从那一晚开始,沈修沅和其他人被池愿放在不同的地方。
他心里有着三六九等,沈修沅在最上等。
水杯里的开水溢出来,顺着瓷白色的柜面滴到柔软的地毯上,瞬间被吸收。
沈修沅扶了一下池愿的手腕。
池愿眨了下眼睛,恍然回神,“抱歉。”
池愿扯出几张干燥的抽纸,处理完肉眼可见的热水。
然后半蹲下,将纸按压在地毯上,吸收多余的水分。
沈修沅只能看见他黑黝黝的头顶,以及头顶几撮不听话的头发,随着池愿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安静了一会儿,池愿出声问:“留着干什么?”
沈修沅想了想,说:“第一次收到,留个纪念。”
“好假啊,我舅那样的都不缺女孩子送花。”
沈修沅纠正:“你是男孩。”
“我……”池愿哽住,“不都一样。”
“逗你呢。”沈修沅揉揉他的脑袋,揪了一下晃荡的头发,“放在那儿,你惹祸了,我看看,就没那么生气了。”
“我也没怎么惹祸吧。”
“谁知道呢。”沈修沅的视线随池愿的行动轨迹而移动,直到池愿重新坐回去,将书册翻开摊在膝盖上,“也许是我的原因。”
“什么?”池愿顺口问。
“上次说让你转学。”
沈修沅停住话音,坐直身体。
如果他穿的不是睡衣,那依照他现在的神色,应该出现在谈判桌或者演讲台上。
“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周到。也没有想过你能不能适应,是我感情用事了。”
沈修沅说:“抱歉,池愿。”
池愿的手抓着书册一角,将那处攥得皱皱巴巴。
他短促地笑了下,“说什么抱歉,我不是还怼你了吗?真应该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来吧。”
不是他,沈修沅也遇不到那么多破事。
他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明知会给沈修沅带来麻烦,却贪念着来之不易的温暖。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明知那是不属于她的温暖。
不过池愿花几天时间想通了,就像沈修沅说的,他未来大概会挺有出息的。他努努力,让沈修沅少等两年,把沈修沅缺少的、为了他而放弃的,都加倍补偿给沈修沅。
“但我猜你不会道歉。”
沈修沅略一回忆,少年人的倔强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男生耳朵红着,欲言又止的记忆让沈修沅唇角不自觉勾起。
“记得刚见面那天,你连一句谢谢都不好意思说。”
“……”池愿偷看沈修沅,发现他不加掩饰的笑意,撇了下嘴,“我对不熟的人都很高冷,不是不好意思。”
“行,听你的。”
“咱们家你说了算。”沈修沅大概真的烧糊涂,哄人的话不经思考就说出口。
病人可以不顾后果瞎瘠薄撩,但苦了清醒着的人。
池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的心跳好像不再属于他,而属于沈修沅。
沈修沅的言语能轻而易举让他的心跳加快或者减速。
不只是言语,还有每个表情。
沈修沅皱眉,他会跟着烦心。沈修沅笑一下,他就像被阳光照着,也跟着暖和不少。沈修沅不理他,他就很难聚精会神过自己的生活……
不到一月,他脑子里想的,嘴巴里念的,都有沈修沅的影子。
要是沈修沅是女生,他大概已经爱上了吧。
池愿被突然冒出的想法骇住,他想起那场关于沈修沅女装的梦。口干舌燥,冷汗顺着后脖直流。
“怎么了?”
“没,没事。”
沈修沅隔空指了一下,说:“脖子都红了。”
衣角往下扯,书册往上移,试图遮挡住某些不该出现的反应。
池愿用手贴着脖子,说:“最近升温,太热了。”
沈修沅没有拆穿池愿劣质的借口,眼神不动声色向下瞟过,又不露痕迹收回来,只当年轻人火气大。
“听池御锦说,你在联考考了第一。”
谈起学习,池愿的冲动降下去一些,“嗯。”
池愿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在听沈修沅说话,从词库里挑挑拣拣出一些话回复沈修沅。一半在问,沈修沅不是女生,还会喜欢上吗?
他对沈修沅的反应到底算什么?
对年长者特有的雏鸟情结吗?
因为沈修沅照顾了他,给了他一处暂时可以称为家的地方。所以他下意识想依靠沈修沅,想和沈修沅待久一点。
他不是喜欢,只是离不开。
沈修沅问!“怎么不告诉我?”
也许是错觉,池愿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丁点儿责怪和恼怒的意思,仔细品味还有委屈。
池愿哭笑不得解释:“我当时以为你不会想知道了。”
“都说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一般是错的。”沈修沅很无奈,“又乱想我。”
池愿从善如流安慰道:“那我下次不想了。”
“恭喜。”沈修沅的唇色很淡,他笑着,眸底闪着骄傲的光,“这次有兴趣吗?做我在首都最高学府的学弟。”
池愿嘴角漾开笑意,飞快道:“那必然有。”
“这次考了第一,学校给发了一张奖状。”说这话时,池愿拿不太准,他没有跟家长分享学习生活的习惯。只是氛围不错,又是沈修沅主动提起的这件事,他单纯觉得,沈修沅听了可能会更开心一些。
果然,沈修沅的表情又柔和了一点,“给我看看?”
池愿嗯了一声,起身的动作略不自在,很快转身跑出房间,又跑回来。从书包里找出那张皱巴巴的奖状,扯着两角抻平了才递到沈修沅手里。
“以火箭速度飞蹿的进步之星。”沈修沅低声念出来,不由好笑,“还挺形象。”
“喜欢吗?”
池愿倒在椅背上,一只胳膊吊儿郎当挂着背椅,微微一仰下巴,“虽然跟你的奖章比起来不值一提,但这是我高中的第一张奖状,除了名字不太如人意,其他地方也挺珍贵的吧。”
“嗯?”沈修沅把奖状从上到下,再从左到右看了不下三遍,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调。
“送给你当纪念好不好?”池愿说,“花会枯萎掉,奖状裱起来可以保存很久,以后我再惹你生气了,你可以看着奖状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