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沅推门进来就听见池御锦训狗一样训人。
他看了眼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曾侯一堆人,表情不变,走近拍了下池御锦的肩,沉声提醒:“收着点儿,你现在像黑.社会。”
宁城富足的家族众多,有走明路兢兢业业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守法好公民,也有喜欢往阴沟里窜寻求刺激和刀尖舔血快感的丧心病狂企业家。
能把家族做大做强的,私下多少都沾点不光彩。
沈家算是一股清流了,书香世家,老牌豪门。沈家前几代就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分过次家,留下的财力依然巨大。
如果不是池御锦撺掇,沈修沅毕业后其实不打算从商。或许是大学教授,或许是金融专家,沈修沅对金钱和权利的渴望没有池御锦大,他那会儿更喜欢平淡的生活。
只是跟着池御锦磨了几年,血气磨了出来。慢慢不满足于跟着池御锦做事,就自己退了出来。池御锦也支持他。
后面回学校说是读博进修,其实是积攒人脉。毕竟能给本身都算大佬的那群博士上课的人,人生的履历随便翻一篇出来,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池御锦看见他,突然说了句:“你倒是成长了不少,至少不皱眉了。”
他俩刚合作那段时间,沈修沅不满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们一天得吵个几次,最严重的时候,沈修沅把他办公室的水晶烟灰缸都砸了。
“看多了就习惯了。”沈修沅没什么反应。
沈父要是在这儿,高低得气出个心脏病。他谆谆教导二十几年的儿子,长成和他期望完全相反的样子。可他不知道。
因为沈修沅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谦谦君子,斯文绅士的样子。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沈修沅一眼能看懂池愿,不是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有多强。只是他偶尔能从这位和自己经历完全不同的少年身上看见一点自己当初的影子。
他的叛逆期来的晚,沈修沅严重怀疑是和池御锦吵出来的叛逆期。
吵着吵着,他就发现,他骨子里就不是能安定的性子。
平平淡淡当了那么多年天才,最后还是选择变成了个野心家。他曾经看不上的手段,如今不得已,他也会用。
“放心吧,他们下手有数,死不了。”池御锦呸了一声,“不搞严重一点儿,这帮傻逼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沈修沅不置可否,问:“这些人的身手不像普通人,你在h国新找的保镖?”
“没。”池御锦的眼神变了一下,只一瞬间,那是个透着浓浓厌恶的眼神。
“有人帮的忙。”池御锦不想谈,简单道,“我还没去机场,就收到我姐派人在机场堵我的消息了。你发给我的东西……”
说到这儿,池御锦的烟瘾又上来了,他翻遍浑身的兜,一根烟没找到。
“顺道买的,将就一下。”
池御锦接过烟,就着沈修沅握着打火机的手点烟,啧了一声,“便宜货,八百年没抽过了。”
沈修沅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想的,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
他不会抽烟,劣质的气体闯进咽喉,沈修沅偏头呛了两口。
“娇气。”池御锦嗤了一声,接着说,“你发给我的东西,我看见的那一瞬间,就想回来把这些杂碎弄死。管他用什么手段,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修沅冷声提醒:“别太过火,警察快到了。”
“我知道。”池御锦用手往后耙梳了下头发,露出饱和的前额,“我姐一拦,我多想了下,还是算了。他们犯的事儿太多,我用私刑,好像对不起那些受害人。而且池愿总会长大的,小孩儿的路多着呢,谁知道他能长成什么样。”
“要是以后出息了,偶然接触到这些旧案,不知道会不会怪我太心狠手辣。”池御锦的声音放空,“他也没什么好依靠,就我了,添点儿光可能还能靠靠你。我不想他跟我还有过不去的隔阂。”
沈修沅静下来,耳边充斥着拳肉相撞的声音,浓重的血腥萦绕鼻尖不散。
他垂眸看着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片刻后,又含住了湿润的烟嘴,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
不美妙的滋味,但好歹没被呛住。
“他不会知道的。”沈修沅把剩下的烟头丢下,脚尖捻灭那抹猩红,“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不用知道这件事。”
心智还没完全成熟却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少年,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仗着虚拟的网络,蒙在被窝里,一次次谋划行走于法律边缘的行动。
一次两次的得手让他们肆无忌惮,于是他们的网越铺越大。
附中,七中,城西职中……几十所高校中,有同等癖好的老鼠们联合在一起,他们披着一层皮,为自己取了个便于记忆的外号,在以学习为掩护的群里放肆讨论哪位女生的身材好,哪位女孩家里没权没势好欺负,哪些人性格软弱好得手……
这些有关“校园欺凌”的交谈内容被完完全全交到沈修沅和池御锦手上时,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东西很多,一个群里近百人,分群开到了十几,他们会在里面发布自己的“成果”,照片,视频,录音……像池御锦手里那份没经过处理的录音,群里全都是。
老鼠们自作聪明,以为删了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殊不知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网络并不是非法之地,事实上,随着科技发展,数字技术的应用,查点儿网上出现过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追本溯源能查到的很多。
但沈修沅和池御锦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好人,他们的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需要怎么查,哪些信息有用哪些信息没用,顺着哪个信息又能摸到哪一条线索,都是警察的事。他们大可以把找个人把一部分证据往警察局里一递,当甩手掌柜,顶多动点手脚,让这群人在监狱多待几年。
他们参与进来,不过是因为被人整理出来当做功勋荣誉挂在公告栏首页的受害者名单。
因为染了数不清看不见摸不着鲜血的长名单里,最后一个名字,是池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