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们没去城外看那个山庄,而是在城内与掮客讨价还价。
掮客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是山庄主人的管家,姓范,代表主子来谈买卖,并且已经把地契带来了。
买家和卖家都挺热切,上赶着成全对方。
很快,他们就一起去官府办理地契过户。
赵东阳大为放心,暗忖:真顺利啊,这次运气不错。
然而,之前郭老爷叮嘱他调查掮客和卖家的背景,他却忘了,只一心想着:来到官府,肯定不是骗子,地契肯定是真的,价钱也还行,最好速战速决,过几天就摆酒庆祝。
他乐呵呵的,笑得像个弥勒佛。
乖宝却不像他那样放心,反而对这笔买卖格外谨慎。
当范管家掏出地契给赵东阳过目时,赵东阳接过来,仔细看,点点头。
乖宝如今的个子比赵东阳更高,凑近一点看他手里的地契,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有个小吏找来官府对地契的登记册,表情很不耐烦,催促他们快点签字过户,别磨磨蹭蹭。
赵东阳连忙给小吏面子,客客气气地笑道:“您放心,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沈掮客和范管家对视一眼,立马附和:“对,快点签字。”
“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
乖宝却不急,她悄悄拉扯赵东阳的衣袖,暗示爷爷谨慎,然后把官府登记册和那张地契进行对比,关于这个山庄地契上一次过户的年月日、成交者姓名是否一致?盖章是否无误?山庄大小、用途是否有问题?
她心明眼亮,一一核对。
沈掮客眼神不悦,咬着牙,暗暗着急,心想: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莫非是个天才行家?但愿他别看出纰漏。
乖宝今天女扮男装,把眉毛画得粗粗的、丑丑的,脸颊上画了很多麻子,嘴角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用来遮掩美貌。
她头脑清醒,问:“这地契为何崭新?”
沈掮客用肩膀撞一下范管家,示意他赶紧回答。
范管家明显不耐烦,大着嗓门,理直气壮地道:“你这小伙子,忒刁钻。”
“地契被保管在匣子里,当然好好的,难道你家房契、田契都破破烂烂吗?”
“到底要不要买?怎么啰里啰嗦?”
乖宝丝毫不怕他,也不被他们的催促牵着鼻子走,反而又提出第二个疑点:“根据官府的登记册,地契上次过户是十二年前。”
“十多年的地契不可能散发新纸的香气。”
赵东阳把地契凑鼻子前闻一闻,点头赞同。
这时,小吏说:“大概是因为以前的地契丢失,后来又更换了新地契。”
他说得理所当然,又带着某种权威。
赵东阳差点信了,暗忖:既然官老爷这样说,地契估计没问题。乖宝也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然而,乖宝立马反驳:“如果近期更换地契,官府的登记册上为何没有登记?”
她以前做师爷学徒时,亲自帮别人办理过房契、地契、田契登记,对于办事流程十分熟悉,没那么好糊弄。
根据官府的规矩,官府要从地契过户的交易中征税,为了避免别人私下交易、逃税等问题,未在官府正式登记盖章的地契交易不会被官府承认和保护。
比如,新主人从旧主人手里买田买地,却不来官府办理过户手续,那么官府就默认田地依然是旧主人的。如果双方闹矛盾,打官司,闹到公堂上,各摆证据时,新主人拿不出官府认证的地契,便会吃亏。
另外,地契如果不小心丢失,地主来官府申请新的地契时,官府每次都要清楚登记,并且雁过拔毛,收取一些补办费。
此时此刻,乖宝仔细翻看官府的登记册,并未发现补办的记录,因此更加疑心。
沈掮客打哈哈,皮笑肉不笑,说:“估计是当时忘了登记,或者偷懒,哈哈,人人都会偷懒。”
“还有别的疑问吗?如果没有,那就赶紧签字过户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屡次催促交钱,眼神贪婪,恨不得把手伸进赵东阳的钱袋里去玩耍,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这时,乖宝悄悄抬起脚,在赵东阳的鞋子上轻轻踢三下。
这是她提前与赵东阳约定的暗号。
在外人和孙女之间,赵东阳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孙女。
接收到暗号之后,他故意打开钱袋,装模作样地瞅一瞅,立马跺脚,摆出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眉毛皱成毛毛虫,说:“哎呀,拿错钱袋了。”
“只有几两碎银子,忘了拿银票,咋办?”
乖宝立马默契地帮腔:“爷爷,咱家那么近,坐马车去取银票,一去一回,很快的。”
赵东阳点头,对卖家问:“等我们一会儿,行不行?”
沈掮客、范管家和小吏面面相觑,暗流涌动,眼神中暗藏黑暗的秘密。
犹豫片刻,沈掮客不耐烦地摆手,说:“快去快回,真麻烦。”
“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慢两步,山庄就被别人买走了。”
赵东阳客客气气地答应,拉着乖宝的小手,快步离开,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赵大贵、赵大旺和肖画戟跟在他们后面,感觉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走出官府,上马车之后,赵东阳松一口气。
乖宝吩咐:“大旺爷爷,快点回家。”
回家之后,赵东阳对王玉娥说:“其实,我也搞不懂,那地契究竟是不是真的?但乖宝主意比我大,让我别买。”
王玉娥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乖宝。
乖宝端起茶盏,喝一口,说:“奶奶,我怀疑这起买卖里有官商勾结,那个小吏怪怪的,有点偏帮那个掮客。”
“所以,我劝爷爷赶紧回家,找爹爹帮忙。如果当场在那里闹起来,拆穿他们,我和爷爷无官无职,恐怕官差把我们抓到大牢里去,灭口。”
王玉娥半信半疑,似笑非笑,说:“哪有那么严重?”
乖宝却坚定地说:“奶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别不信。”
“官商勾结,是最可怕的。”
王玉娥笑道:“咱们家也有官儿,而且是更大的官儿,何必怕那几个小人?”
乖宝有点着急,认定了地契和买卖都有问题,于是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王玉娥说:“去问你娘亲。”
她还是轻轻松松,反正银票还在赵东阳的钱袋里,没有损失,所以她不急。
乖宝跑去书房找赵宣宣。
赵宣宣正在研究张夫人的行医手札,提笔写医书,非常认真。
乖宝趴到书案上,脑袋离赵宣宣的脸很近很近,大眼睛忽闪忽闪,暂时打断赵宣宣的思路。
听完解释之后,赵宣宣说:“你爹爹和巧宝大概午饭前回来,要轮流拜访四个夫子。”
乖宝说:“娘亲,派大贵爷爷去叫爹爹回来处理急事,行不行?”
“那几个夫子的住址在哪儿?”
她显得干着急,因为家里其他人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比如赵东阳和王玉娥只在乎自家的银票,没损失就行,懒得管别人,但乖宝却想为民除害,把官商勾结、伪造地契、坑蒙拐骗的坏蛋一窝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