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至对岸,阿莲拉苏腊月钻进等在溪岸的小轿里。
月牙儿抱小团圆,坐进另一乘小轿。
苏腊月握住阿莲的手,久久凝视着阿莲的脸。
“转眼一年多过去,变化真大。”苏腊月动情地说。
“二姨,不,腊月姐,你变化更大,你比以前年轻,好看了。”阿莲把头靠在苏腊月肩上。
苏腊月松开阿莲的手,抚摸阿莲隆起的肚子,微笑不语。
阿莲平静地说:“历尽千辛万苦,回南方打听孩子父亲下落,却没得到半点音讯。”
“这个孩子?”苏腊月有点吃惊。
“索朗次仁,很遥远的异族男人,死了。”阿莲镇定而忧伤。
苏腊月揽了阿莲的肩,“你吃了很多苦。”
阿莲轻叹道,“世事无常,经历得越多,心反而越平静。”
“我早就看出你不一般,在秦家庄时,就觉着你和别人不一样。”
“腊月姐,说说你吧。”
苏腊月挑起轿帘,对轿夫说:“去龙溪镖局。”
“俞夫人,好几天没见俞镖头,出外办差了吗?”轿夫问。
“是呀,去西塘镇押运船只。”苏腊月答道。
阿莲轻声问:“腊月姐,你和俞大哥是一家呀。”
苏腊月爽快答道,“对,他和子常从北方过来,我俩就成了家;子常与婉莹也结为夫妻,我们现在都住在镖局,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婉莹。”
阿莲感叹道:“才一年多功夫,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苏腊月笑了,“现在有点明白了,这日子啊,过的是以后,如果只想着从前,没法活。”
阿莲细细琢磨苏腊月的话,觉得有理;面前的苏腊月变得如此豁达,让阿莲感慨不已。
苏腊月:
“想想从前,我和墩子的事败露,秦老爷把我和墩子关起来,我那会想,还不如一死了之;后来你公公赶我走,也算是放我一条生路;父亲嫌我给他丢了脸,不能容我;母亲虽心疼我,却不敢声张,日子更难熬;现在想来,都是过眼云烟,要是在死之前,能再见墩子一面,这辈子也算无憾了。”
阿莲:
“你现在还在想墩子吗?难道俞大哥不好吗?”
苏腊月:
“俞成龙正直、善良而且有勇有谋,他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墩子。”
阿莲:
“腊月姐,你就不要多想了,这都是命。”
苏腊月:
“是我害了墩子。”
阿莲:
“老爷放走了墩子,不知他现在流落何处。”
“唉!”苏腊月叹了口气,“去年回了一次家,听我妈说,我走了后,他去我家找过我,留下二十块银元,走时哭的很伤心。”
“他没和伯母说起他在哪吗?”阿莲问。
“没有,我妈说他穿一身军装,估计充了军。”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进了军队,还不定开赴去哪里打仗;子恒和我哥不也一样,到现在都生死未知。”
“如果找到大少爷。”苏腊月指了指阿莲的肚子,“怎么和他说?”
“要杀要剐随他,孩子必须生下来,我还要带孩子回趟索朗次仁的家乡。”
“那里很远吧。”
“索朗次仁说,那里离天很近,有美丽的雪山,辽阔的草原。”
听阿莲这样说,苏腊月愣了一下,眼神迷离,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
阿莲见苏腊月表情骤然变化,觉得莫名其妙。
两乘小轿在龙溪镖局门外落轿。
朱红大门上悬着一张匾,匾上四个烫金大字“龙溪镖局”,威严气派。
进得门来,月牙儿惊呼:“好大的院落。”
“这里原是龙溪镇商会,俞成龙与秦子常重返南方,韩会长念二人抗击土匪有功,便把商会腾出来,如今即是民团总部,也是镖局。”苏腊月在前面边走边说。
她们绕过影壁,从正厅走出一个女子,苏腊月大声说:“婉莹,老家来人了。”
婉莹齐刘海短发,圆脸大眼,一袭得体旗袍,曲线分明。
“腊月姐,老家人?”婉莹侧头盯着阿莲和月牙儿。
“她是你大嫂,她是月牙儿,怀里抱的是你侄女。”苏腊月简单干脆。
“大嫂......”婉莹有点懵。
“你子恒大哥的妻子。”苏腊月补充解释。
“呀,是回南方找大哥的大嫂,阿莲......”婉莹叫出阿莲,自觉失口,赶紧跑过来抓住阿莲的手,“大嫂好。”并和月牙儿打了招呼。
婉莹从月牙儿手里接过小团圆,“我帮你抱着,你快进屋休息一会儿。”
大厅里登时热闹起来。
午饭后,苏腊月把静虚师太给小团圆带的药包展开,给小团圆喂药。
“腊月姐,静虚师太不收药钱,实在过意不去。”阿莲说。
苏腊月笑道:“从来都是如此,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一概不收的。”
“下山时,我们还商量怎么还这个人情呢。”月牙儿说。
“哪有人情呀,积德行善是修为,只要治好了孩子的病,就是师太的功德。”苏腊月说。
小团圆吃过药,婉莹带着月牙儿和小团圆去房间里歇午觉。
阿莲与苏腊月坐在大厅里,二人没有一点困意。
阿莲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到索朗次仁的家乡时,苏腊月脸上的异样表情。于是问苏腊月,“腊月姐,刚才在轿子上,我说起雪山和草原时,你像想起了什么。”
苏腊月皱起眉,“阿莲,你还记得咱们在秦家庄你生病时的情景吗?”
阿莲脸色骤变,“腊月姐,那段经历,实是不堪回首。”
“有一句话,我一直藏在心里,那时候担心你害怕,所以没问你。”苏腊月说。
“腊月姐,你说。”
“我想知道,你说你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腊月姐,我那时整日神思恍惚,也搞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阿莲,我也看见了,与你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你在哪看见它们呢?”阿莲问。
“在梦里,和真的一样。”苏腊月说。
“腊月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阿莲,因为在你说起雪山和草原时,我马上想起这些景致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且,而且墩子就在那里,他在雪山脚下漫步,在草原上纵马飞驰。每次梦中的情景都完全相同,你说过,那里离天很近,所以我在想,墩子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阿莲没说话,她的思绪也飞向那片神奇陌生的土地,她未曾去过的,索朗次仁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