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没有一个人买他的药,他也说的口干舌燥了,从地上拿起一个军用水壶,对着嘴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咕嘟嘟的喝水声很响。喝完水后,他用那只残疾的手的袖子擦了擦。这时他不再吆喝了,定定的坐着,眼睛看着趴在地上的小猪崽,一人和一个小动物互相盯着对方看。因为没有生意可做,摆摊人和小猪崽都疲惫了。
一阵吵嚷声从圈子外传来,我一看是四五个城管,正在驱散围观的人群。
“喂,怎么摆在这里了?”一个显然是城管的头儿对着摆摊人喊道,“这里是市中心知道吗?百货大楼前是不能摆摊的,这是政府的规定。”
“我给百货大楼保安部交了租地费的。”摆摊人谦卑的躬了躬身说道。
“交什么费!缴费也是白交。”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城管不客气的一脚踢在了那只小猪崽的身上,小猪崽发出一阵“哼哼”跳起来,但是拉住它的绳子很紧,它跑不掉。
人们对这样的事情总是很感兴趣,所以围观人群一点都没有散去的意思,反而更热心的观看起来。
“你这是不讲道理。”摆摊人的声音大了起来,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残疾人,有享受优惠的政策,我在这里摆摊是经过百货大楼的领导同意的,也交了租地费,你们不能撵我走!”
“你说什么?老子撵人还讲道理!赶快给我起来,这里已经围了这么多的人,发生骚乱你负的起责任吗?”城管的头儿有点恼怒了,这样的人还从来没有被人顶撞过呢,他抬起脚把地上摆放整齐的盒子都踢散了,又指使手下开始抓那只小猪崽。
那个膀大腰圆的城管最起劲,他一把抢过摆摊人手里的绳子,顺着绳子就抓住了猪崽。
意外在突然之间就难以预料的发生了。
那个摆摊人始终畏畏缩缩的神态消失的很快,只见他猛地拉住手里的绳子,又用力的向怀里拽,那条残疾腿横着扫了出去。这一脚的力度肯定太大了,正好踢在那个胖城管的小腿肚子上,只听到“咔嚓”的一声响,胖城管瞬间就倒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嚎,双手抱着被踢伤的腿,一动不动,很显然摆摊人的这一脚用足了力气,把胖城管的一根腿骨都踢折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摆摊人会突然发动袭击,而且这么大的力道,把一个超过一百公斤的壮汉踢倒在地上。场地上立刻就安静了,城管的头儿也愣在那里。
我心中想,这下摆摊人要倒霉了。但是,城管们的行为不妥在前。
这时候的摆摊人把小猪崽抱在胸前,冷冷的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城管,眼神中丝毫没有畏惧,也没有恐惧,他的伤腿收回来了,但是好像随时准备再次反抗。这是一个空气都凝结的可怕时刻,哪怕是一句话都会再次点燃大战。当然将是城管们围攻摆摊人的大战。
我正要上前劝解这个场面,城管头儿比我还快,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看着是橡皮棍,朝着摆摊人的头部用力的砸过去。我也没想到城管的怀里还藏着凶器,于是想也没想就伸手把离我很近的另一个城管一推,这个城管没有想到有人推他,马上向前扑去。我是在情急之下所为,但是我也看好了,这个城管扑过去的位置正好对着那个城管头儿。所以,城管头儿被撞了个满怀。不过,我的力道并不大,他们俩没有摔倒在地上。
人群却被这个意外发生的事情搞乱了,人们以为城管和黑社会打起来了,于是一窝蜂的向四下里开始逃窜。场面马上陷入了混乱,城管们也顾不得再收拾摆摊人,因为他们也以为摆摊人有同伙在旁边帮忙,于是纷纷捂着脑袋,也向人群外奔逃。
我不再多想,立刻冲进人群中,把摆摊人一拉,并且示意他跟着我也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摆摊人看了我一眼后没说话,站起来从身边的一个大布包里拿出一个折叠起来的拐棍,然后拄着拐棍快速的把地上的那些散乱的盒子全部收拾好后,才背起布包,拉着小猪崽,甩开我准备搀扶他的手低下头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摆摊人走了十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方向,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我很明显的看到摆摊人的眼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的感觉。我没有犹豫的紧走几步,跟上他,试图帮助他拿那个大布包,但是他摇摇头,还是拒绝了。
在百货大楼转弯处,摆摊人站住了,他应该是知道我会一直跟着他,所以回过头看着我,又一次摇着头,对着我轻声说道:“你,你跟着我干嘛?”
“我们好像认识?”我直接说道。
没想到他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布包,牵着小猪崽的手紧了紧说道:“你看我像谁?”
“刘昔!”我说道。
他又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走,我立刻拿起了地上的大布包,跟着他。
走了不远后,在天山路的“金桥宾馆”前,我们都站住了,虽然我们一直没说话,但是我觉得我们有千言万语马上就要倾吐。我的嗓子却开始有些干涩,不知道说什么,是问他这几年干什么,还是问他为什么落魄到如此地步,或者问他伤腿是怎么回事。
宾馆前有一个清净的小饭馆,我和刘昔走进去,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饭馆里没有第三个顾客,服务生过来递给我一张菜单。刘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取了一支点上,又给我递了一支。我接过烟,刘昔给我也点上了。
我随意点了三个菜,又要了一个面疙瘩汤、两份米饭。
刘昔抽着烟没有说话。菜、汤和米饭很快上来了,我问道:“喝不喝酒?”
刘昔摇头说道:“戒了,在部队上喝酒,但是,后来就戒了。你要喝,自己喝吧。肚子真饿了,我吃了。一会儿找个更安静的地方,我知道你很想知道一些事。”
我们俩不再说话,默默吃饭。刘昔虽然还是那么瘦,但是饭量不小,很快吃完了一碗米饭,又要了一碗。刘昔还向服务生要了一些厨房里剩下的汤水和剩饭菜,服务生端过来后,刘昔把这些放在服务生特意拿过来的一个盆子里,对小猪崽说道:“米特油,开饭了。”
原来这只小猪崽叫“米特油”,自从我们进了饭馆,小猪崽就乖乖的站在桌子边,不叫也不乱跑。
刘昔忽然对着我笑了一下,小声说道:“你上学时的英语都还给老师了吧?”
我一愣,马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英语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几乎快忘完了。我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米特是遇到的意思,meet,油是你的意思,you。”刘昔还是小声说话,“我那时的学习更差,这是杜凌当年告诉我的,我的小猪崽叫米特油,遇到你,好玩吧?”
初中时相遇的我们,其实最终都失散了,我们分开的太久,我们没有想到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