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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运气好,段青山刚把马车赶到县衙大牢,就遇见正在跟人交接班儿的宋玉宝。

“宋大人。”

姜安宁下车,与人客套寒暄了几句。

让段青山把准备的早饭,递送给人。

宋玉宝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收下:“又让姜小娘子破费了。”

“宋大人常常与我方便,些许心意,大人不必过于挂怀。”

这大半年来,还是多亏了宋玉宝帮忙行方便,她才有机会,隔上几天,就给张氏送一回饭。

鹅膏这种东西,并不会立刻要了人的性命。

但是一旦摄入,它的毒素会缓慢的,在人的体内,破坏肝脏与肾脏。

而在此期间,人会时刻保持清醒。

感受着来自人体内的极度疼痛。

直到昏迷或者死亡。

姜安宁隔三差五给张氏送去的蘑菇猪肉馅儿抄手,就是混入了鹅膏的。

不过每一次,她只放一小块儿。

每隔上五天才送一次。

到如今,也送了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听宋玉宝说,张氏最近这段时间是越来越不爱进食了,时常捂着自己的小腹,说是自己浑身都疼。

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头,痛苦的直哼哼。

宋玉宝担心:“这人要是真的就这么死在了大牢里头……”

姜安宁便让他去寻了张氏的娘家人。

“如今,赵元山与其义绝,按理来说,是应该大归,回到娘家的。”

“又或者,如果她的子女愿意赡养,在外面为他重新置办一套房子,将其放在其中养老,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大人现如今能够找到的,应该就只有,张氏的娘家人了。”

赵海跟赵银莲……别说是尸体了,连骨头棒子都找不到了。

还到哪里去找人给张氏养老?

至于赵元山……

他或许曾经在某个时刻曾经想过与张氏复合。

又或者是后悔与张氏义绝,入赘到了晚娘家里。

可如今,他整个人饱经摧残,瘫痪在床。

每日在大小便失禁中苟延残喘,就算是他想跟张氏复合,继续指望着张氏做牛做马的伺候他后半辈子,张氏也不可能愿意啊。

更不要说,赵元山饱经摧残,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认知障碍。

不仅仅是神志不清,听见人解衣裳的声音,就会撅起屁股来,趴在稻草上。

连完整的一句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就算他有心想要说出跟张氏复合这话,也根本就说不出来。

更何况像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有人放心让他出去?

这要是吓到了谁,可该怎么是好?

人人都嫌恶,他是个不知羞的老疯子呢!

张氏,也没有比他清醒到哪里去。

在经过鹅膏毒素的侵蚀,只要是每一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她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连大夫都过来查了好几回,得出的结果都是: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身体也都好好的,只是有些营养不良,花些时间,吃些好的,补补身体,便也就是了。

可这在这大牢中的人,哪一个又是能吃的好的呢?

于是,大家便也就只当张氏是在故技重施。

又想要装病博取同情。

抽了人几顿鞭子之后,张氏的确是不再喊疼喊痛了。

可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宋怡宝担心这人会死在大牢里。

毕竟,张氏娘家的哥哥,现在的确是说不管这个已经出嫁了许多年的妹妹。

可这人如果真是,在他们县衙大牢里,出了什么事情的话,就那一家子泼皮无赖的性子,指不定要怎么过来闹呢。

到时候若真让他们闹的事情大了起来,占据了舆论上的压力。

县令大人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所以姜安宁就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找到张氏的娘家,最好是多去几次。

跟他们说,张氏现在已经到了刑满释放的时候,只需要他们过去县衙签个字,画个押,就能够把人给领回家去,好好的颐养天年了。

头一次去的时候,张氏的娘家人,多半是不会愿意的。

且不说这兄妹几人是否还有什么感情,但就是赵海这件事情,在江安县闹出的腌臜名声,张氏的娘家人,如果不想被人戳脊梁骨,往门口上砸臭鸡蛋、扔石子砸门窗,走在路上被人往脸上吐唾沫,就轻易不会收下这个已经出嫁多年的妹妹。

除非,收留张氏,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巨大的利益?

可收留张氏,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姜安宁可是已经打听过了,张氏娘家兄弟,刚好有两个儿子。

如今正是到了要说亲事的年纪。

可整整大半年过去了,原本已经差不多定下来,相看好的人家接连反悔,不仅不愿意再与他们家结下亲事,还像是生怕,跟他们家沾上什么关系似的,连夜就把闺女给嫁了。

之后张氏的娘家兄弟媳妇儿,再出去给自家儿子说亲事儿,想要相看人家,都被婉拒了。

哪怕是他们提出,愿意在聘银上多加一两,也根本没有人愿意搭理。

就是有那想卖女儿的人家,再稍稍一打听之后,也对张氏娘家人提出来的丰厚条件,望而却步了。

最开始的时候,张家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

直到姜安宁,授意了媒婆周,故意的跟人在村口边儿说起这件事儿,好巧不巧的,被张氏娘家兄弟媳妇儿给听了去。

“……说的可不就是呢?这老张家的儿子,跟赵海可是表兄弟,往常总在一起玩闹,那赵海是个惦记未婚妻嫁妆,欺诈未婚妻的畜生,谁知道他私底下会不会跟着有样学样?”

“哪个还敢把闺女嫁给他们家哟!不怕把自家闺女推进火坑,也怕会被这样泼皮无赖的人家给算计上!”

“到时候,说不定不仅是把自家闺女的半辈子幸福给搭进去了,连带着自家人都要被打秋风,算计欺诈呢!”

张氏的娘家兄弟媳妇儿,一听这话,当即就炸了。

撸着袖子,就让冲上去和那说闲话的人撕扯理论。

偏偏那个人拿了钱,也是完全不怵她的。

“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你家儿子就是跟那赵海一起长大的,现如今,赵海做下这丢人现眼的事情,但凡是有个心性的人,都该和这样恬不知耻的东西,划清了界限!”

“你们家可倒好,不仅没有跟人断绝往来,还惦记着把那赵家的姑娘,介绍给咱们村儿的鳏夫!你这不是坑人吗?”

“也就亏得是这事儿没成,否则的话,我第一个先找族长,也像是姜家村那般,把你们一家子也全都赶出去,省的坏了咱们村儿的名声,耽误了咱们村儿其他姑娘小子们的婚事嫁娶。”

张氏的娘家兄弟媳妇儿被人吼的说不出来话,好几次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而媒婆周在这个时候,更是凑上前来给了她致命一击。

“老姐姐~可真不是我媒婆周不想帮你说成这亲事儿,实在是我想说也说不动啊。”

“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如今,别说是放眼咱们江安县了,就是隔壁县的人家,对你家那大外甥的名声,也都是有所耳闻呐。”

“就算是我想把你家儿子吹的天花乱坠,可也架不住人家能自个儿打听啊!”

媒婆周把张氏娘家兄弟媳妇儿给她的说媒礼,重新放回了她的手里。

并且还额外的补上了双倍。

随即煞有其事的满心愧疚道:“真不是我不想帮你介绍,这钱你收着啊,多的那一份儿,就当是我办事不力,我赔给你们的,成不成?可别再难为我了!”

媒婆周拍了拍人的手,说的都是好听话、漂亮话,却句句都在往人心上扎:“这钱你拿着,就当是给两个孩子,多买点儿肉吃。”

“娶亲的事情,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嘛,对不对?”

“你就当做是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往后总还有机会说到更好的。”

“不妨就暂时先沉寂上两年,等这件事情,传播的没那么广了,再到远一些的地方,看着能不能说上个一两门亲事,这不也就行了嘛。”

媒婆周满是为人打算的语气,确实把张氏娘家兄弟媳妇儿给说的,仿佛天塌了一般,呜呜嗷嗷的哭了起来。

“天杀的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摊上这样的人家,我可怜的儿……”

她这一哭可是不要紧,把全村儿原本都在附近劳作的人,全都给招呼到一块儿来了。

大家伙儿了解了前因后果,难免出声,帮着人说起话来。

不过是帮着媒婆周说话的。

“我瞧着这媒婆说的话,倒也不错,这样的人家哪个敢嫁哟?就不怕他们也坏了心肝,算计到自个儿家了?”

“我可是还听说,那张氏如今被赵家给休弃了。”

“天杀的!那这张氏,该不会又回到咱们村儿吧?”

于是就有人嚷嚷着喊起了族长:“……就算是为了咱们村儿的年轻后生们着想,为了那些还没有娶亲出嫁的小子姑娘们着想,都不能让着张氏回来呀!否则咱们村儿就算是坏了名声,还有哪个人敢嫁进来,还有哪个人敢来娶?”

“张氏罪恶滔天,就该绞了头发,送到庙里当姑子去,可别再叫他出来祸害人了。”

“是啊,是啊,还嫌他闹的咱们村儿名声不够坏吗?”

“前段儿时间,老张一家倒是好心,收留了张氏的闺女儿子,也算是尽到了手足亲缘的本分。”

“可最后如何了?”

“那赵江,出去干了坏事,到如今还在被通缉着呢!闺女也出去骗人,还闹出了人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儿是好的了?”

“现如今有人知道,那几个人跟咱们村儿有关系,瞧咱们村儿的眼神儿都不对劲儿了。”

“你们就瞧着姜家村,现如今是何等的凄凉凄惨,难道族长你想看着咱们村儿,也步他们姜家村的后尘,耽搁了村儿里头姑娘小子们的婚事嘛。”

族长被好一通指责,气的脸都黑了。

自然也就不会允许张家人,再跟张氏沾染上什么关系。

是以,宋玉宝去的时候,张家人看他穿着官服,还是十分客气的。

等听到人的来意,立马就拉下了脸儿。

到了后面,直接就拿起扫帚来,把人给扫地出门了。

宋玉宝后面又去了好几次,都是被人拿着大扫帚,给赶了出来。

有一次,还差点儿就被兜头泼泔水了。

要不是他气的直接亮了刀,只怕那一桶泔水真的就泼下来了。

可张家人这个态度,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最后,也还是姜安宁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到衙门去,请师爷或者是谁,帮忙草拟一份文书。

就说,张氏现在已经到了快要刑满释放的时候,因为张氏的娘家人,全都拒绝接收,不愿意收留,也不愿意过来签字,所以他们会直接将人送到慈幼堂,只是这一切需要得到张氏娘家人的认可。

“……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姜安宁笑着道:“主要就是,让张氏的娘家人签下这份文书,再做以公示,免得来日张氏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死在了什么地方,那些泼皮无赖,又要趁机当成借口,上门讹诈。”

“旁的事情倒也不重要,自古以来,百姓都是害怕见官的。”

“张家的人,也未必有胆子,真的就敢到衙门来闹事儿。”

“可这件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有什么别有居心之人,想要利用这件事情,损毁县令大人的官声政绩,那岂不是成了掉进喉咙里的苍蝇,咽下去咽不下去,都恶心人?”

宋玉宝听了她这话觉得十分有道理。

便去找师爷,委婉的提了一嘴这件事儿。

也是为了请人帮忙,写下一份差不多意思的文书。

毕竟他可不识字。

而且,这东西让师爷来写,也就意味着必定会传进县令大人的耳朵。

也算是过了明路。

果不其然,县令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儿,喊了他过去问话。

得知张氏这么长时间,就因为没有人来认领,又频繁闹事儿,导致无法出狱,再想到那一家子骂他的话,顿时更加厌烦,便依宋玉宝的意思,让师爷起草了一份文书,张贴在衙门公告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