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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娘跟王尚对视一眼,再次沉默。

过了好久,方才异口同声道:“晚娘调香料的本事儿,是姜安宁交给她的!”

二人脸上,俱都有了沉重之色。

姜安宁教了晚娘调制香料方子……

这是他们从前从未想过的一件事。

“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娇娘咬牙切齿地嘀咕道:“先前我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晚娘的香料方子,是来自姜安宁呢?”

王尚沉默。

莫说是娇娘从来没有想过,就连他自己,也同样是从没有想过。

他不是不知道,桑静婉十分擅长调制香料。

就连他现如今惯用的香,都是当初桑静婉所赠。

姜安宁作为她的女儿,会调制一些香料方子,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之前,确实一直都是我们忽略了。”

“我们总以为,姜安宁不过是学了几分苏绣的本事儿,便忽略了,她作为桑静婉的女儿,学到了桑静婉的其他本事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王尚微抿着嘴。

“那……”

娇娘抬头看向王尚,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问:“那件事儿,她会不会也知道如何做?”

王尚看了过去,自然是知晓,娇娘说的是哪件事儿。

江妃娘娘宠冠后宫,又产下了一对龙凤双子,地位稳固。

却意外殒命,连带着娘家江安侯府都受了圣上的迁怒。

这是外界那些人瞧得见的。

实际上,真相是……帝王明着爱重青梅竹马的江妃,背地里却偷偷地找了人,在江妃快要临盆时,下毒暗害了她。

本想着一尸两命,万事大吉。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

谁都不能保证,生了这个孩子,还能否有命留下来。

他们那位主上,自然也是如此想的。

只要江妃娘娘,生不下来孩子,并因为难产而丢了性命,他既可以维持他的深情人设,让世人感叹帝王深情,又可以除去心腹重患,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可偏偏,他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有算到,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江妃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定。

就连太医都近乎给人定了死期,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起死回生之法。

救不成了的。

所有人都以为,江妃娘娘性命要不保,全家老少都要跟着遭殃,只盼望着小皇子和小公主,能够顺顺利利的生下来,哪怕最后只能保住其中一个,好歹也有机会,求得一线生机。

倒是都没有想到,江妃娘娘自己争气。

不仅好生生的将两位龙裔给生了下来,自己也留住了性命。

皇帝眼看着自己的算计落空,没了办法,便在赏赐了阖宫上下之余,寻了桑静婉进来。

他要江妃娘娘死的悄无声息,最好是疯疯癫癫,保全他的深情。

后来,小皇子跟小公主刚要满周岁,在阖宫上下,都在紧张忙碌又满是喜悦的,为两位天家子嗣,准备盛大的周岁宴时,江妃娘娘自尽了。

谁都不知道,江妃娘娘为何自尽。

明明前不久,皇帝还特意下旨,昭告天下,要晋位江妃娘娘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还特意交代了,要大肆操办公主与皇子的周岁宴。

赏境内百姓人人一百文钱、鸡蛋九枚、粮九斤、腊肉一条,与天下万民同乐共喜。

并大赦天下,为公主与皇子祈福。

如此盛宠,不知道引来了多少人的羡慕嫉妒。

人人都道,江安侯府,这是要晋为国公了。

现在是皇贵妃,以后便该是皇后了!

这般前途一片光明之际,正值盛宠的江妃娘娘,为何会忽然毫无征兆的自尽?

人人都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除了那位,在得知江妃娘娘自尽后痛苦异常的帝王。

而帮着皇帝完成这一切算计的人,正是桑静婉。

“江妃自尽之后,江安侯府大受冷落,甚至接连遭到贬斥。”

“当初,圣旨昭告天下,要册封皇贵妃时,江侯府有多么的门庭若是人人艳羡,后来,便有多么的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甚至多的是人躲在暗地里看笑话,只等待着机会落井下石,取而代之。”

娇娘眉眼冷凝:“可惜,纵使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终究还是没能逃过江安侯府发了疯的寻找蛛丝马迹。”

“天衣无缝?”

王尚冷笑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就算真的有,又如何会被你我知晓?”

“整件事情,看起来像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设局,实际上,谁知道会不会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算计中的一枚棋子。”

“江侯府发了疯似的寻找江妃遇害的真相,所以才会发现了蛛丝马迹?”

王尚呵呵冷笑:“我看还真就未必见得。”

“当初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是天衣无缝。”

“毕竟谁都没有怀疑过,江妃娘娘的死因有异。”

“且一切看起来也格外的合理。”

“生产时遇到了难产,险些母子俱损,一尸两命。”

“后来虽然侥幸得以顺利生产,却是实打实的伤了身子,再也不复从前了。”

“江妃因此姿容有损,其内心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为此癫狂,开始行为有异……这一切都是宫人们有目共睹的。”

“就连皇帝有一日早朝前,都无缘无故的,被江妃给伤了额头呢。”

王尚冷笑:“这一切可都是有人看见,有人听见,更有人记载了下来的。”

“民间甚至因此议论纷纷。”

“你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皇帝难道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家事?”

“又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议论起皇帝的家事来了?”

“这其中若是无人刻意引导,你信?”

“如此有过疯癫行为的江妃,忽然不知是何缘故,突然自尽,也不算是多么稀奇了。”

王尚:“就连最一开始,江侯府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不也是丝毫没有过怀疑吗?”

“所有人都以为是江妃疯了,才会做出难以让人理解之事。”

“为何,就在一切都可以随着时间就此隐藏的时候,江安侯府却像是忽然间接受不了事实,怀疑起江妃的死因有异?”

娇娘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是有人刻意的,给江安侯府的人递了消息,引得他们生了怀疑?”

“显而易见。”

王尚哼笑:“最开始的时候,江安侯府的人也不过是惋惜,失去了江妃在宫中的力量,对整个江安侯府的势力无异于是削弱了大半。”

“但他们当时想最多的,是如何再送进宫去一位妃嫔,继续从前江妃在时的荣光。”

“更何况,江妃还有一双儿女,若是他们不送人进宫去,便只能要别人来养他们的外孙了。”

“孩子现如今还小,从小就无人教导亲近娘舅,往后长大了,又如何会在亲近江安侯府?”

“若万一来日继承大宝的是江妃之子,身为新帝的娘舅家人,却不得新帝的亲近,更得不到恩宠,地位岂非尴尬?”

王尚:“可无论怎样,至少在当时,江安侯府的人,从未怀疑过江飞的死因有异,对江妃之死虽然心痛,却并无不可接受之意。”

“直到他们突然间怀疑起来,并摆出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推翻皇权,也势必要查清楚真相的态度,才在事情已经过去多日,该毁掉的证据早就已经被毁了个干净,就算是当时有什么疏漏,那么多时日过去,也早就应该扫平一切。”

“可偏偏,咱们的那位主上,不仅没有让人将证据毁去,还有意无意的,引导着江安侯府的人,发现了桑静婉的存在。”

正因此,当江安侯将桑静婉谋害宠妃与皇嗣的证据,递交给皇帝时,才会引得龙颜大怒,欲要降罪桑氏满门。

接着,就是皇帝派人,亲自调查江妃的死因。

最终将江妃的起因,定格在江宁织造所进献的香云纱有异。

进而牵扯出江宁织造有过失不察之罪,致使江妃殒命,皇嗣有损。

那场香云杀案,足足牵连了九百九十九六条人命。

举朝哗然。

接着便是江安侯府被龙颜震怒所恼,所厌弃,一再遭到贬斥。

桑氏一族倒是因为早已与桑静婉断绝关系而得以保全。

真正获牵连之罪,与江宁织造上下老少上百口人一同获罪被斩杀的,实则是岭南姜家。

也就是姜安宁亲爹姜氏男的本家。

纵使岭南姜家高声申辩,为己喊冤,言明姜氏男早就已经与桑静婉恩断义绝,连那个赔钱货也是被她给带走了不知所踪姜氏男更是早就已经再娶,重新生了一对儿女。

根本就与桑静婉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算要牵连,也根本不应该牵连到他们姜家啊!

可惜他们的申辩,注定也不可能传进皇帝的耳朵。

莫说是传进皇帝的耳朵了,就是江安侯府,也不可能听到这一段真相。

毕竟当初代替天使前往岭南姜家传旨并监斩的,就是他们的人。

并且在执行完这一趟任务之后,他曾经的兄弟,在一起出过多次任务的好伙伴、好战友,便于皇帝面前自尽了。

如果不是在临死之前,他的这位好朋友,将这一桩事情告诉了他。

恐怕还有可能,这世间除了那位君心难测的帝王,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便是杨清这个,撺掇着桑静婉夫妻失和的狗东西,也根本就不知道,那个随着桑静婉一同离开了岭南姜家的男人,并非姜安宁真正的生父。

岭南姜家被灭门以后,江巍为调查真相,亲自前往江安县。

隐姓埋名,成了小小姜家村的村正。

一待就是八年。

可惜,引他过来江安县,本来就是那位帝王布局下的其中一环。

又如何真的能够让他发现什么真相呢?

不过都是些徒劳无功罢了。

“可这一切成功的前提是,当初无声无息害死江妃的方法,已经随着桑静婉的死,彻底消失了在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知晓。”

“就连桑氏一族的,都不会这法子。”

“否则又岂有他们留性命在这世上!”

可如今,却忽然间发现,姜安宁竟然也会调制香料方子。

那她究竟会了哪些?

会否有可能,在桑静婉进京之初,就已经有所预料,此行必不能有命而回,所以提前将这个法子交给了姜安宁?

当初他曾亲自带着人,以岭南姜家的名义,闯进了姜安宁的家中,仔仔细细的搜罗了一遍,将一切有可能记载这法子的东西全部都销毁掉了。

应当是不可能会有错漏才对。

可偏偏,姜安宁就是会调制香料……

万一,桑静婉的那些本事,并没有记载在什么纸张竹简之上,而是尽数口述教给了姜宁。

那可就乐子大了!

他们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姜安宁会有可能得到了桑静婉的传承。

否则又岂会放任江巍在姜家村,在姜安宁的身边,足足待了八年之久!!

万一这此间有什么错漏疏忽,让江巍从姜安宁那里得知江妃真正的死因。

王尚不敢想,这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虽然现如今,江安侯府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

想要以己之身撼动皇权,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与浮游撼树无异。

可想要毁掉帝王的声名,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偏偏他们的这位帝王,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真要是让江安侯府把他多年以来营造的帝王深情给毁掉,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我倒是忽然间有些期待了。”

王尚紧张过后,反而松弛了许多。

“期待?”

娇娘不解的看着他:“期待什么?”

大难临头吗?

她也一样不敢想,姜安宁很可能得到了桑静婉传承的这消息,被传回宫中以后,会有怎样的灾难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那位肯定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活剐泄愤也说不定。

“当然是期待咱们那位自大的君上,在知道这个真相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尚笑了笑,带了几分疯批痞气:“我想,他忽然间指名要江安县第一绣娘为江巍准备婚服,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姜安宁很可能会得了桑静婉的传承吧。”

毕竟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呢!

他们可是比江巍还要更早的监视着姜安宁,却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调香制香……

“你疯了吧!”

娇娘怒目而视,瞪着王尚:“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期待的?真要是让那位知道了,你我都得死!”

“不得好死!”

“那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有多么的心狠手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期待上了?”

王尚轻笑:“我为什么不能期待?看一个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人,忽然失去了对所有事情的掌控,难道不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儿吗?”

“疯子!”

娇娘有些崩溃:“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