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杨氏连忙说道:“我们赔,赔还不行吗?你说赔多少吧?”
当初妹夫给他们的那四百两银子还没舍得花。
一想到一会要赔出去一些不知道多少,两口子心疼得肉都直哆嗦。
要知道,妹妹一家倒了大霉,连家都没了。
妹夫死在了牢里,妹妹带着她那小儿子,住的房子夜里走水,又被烧死在了庄子里。
剩下的两个外甥,一个在逃、一个在押。
他们手里这四百两银子就成了死物,花一点少一点。
得省着点花。
杨氏讪笑着,拧着身子道:“咱们,是乡下人,家里没钱。只要不赔银子,你说让咱们怎么赔,咱们就怎么赔。”
秦姝冷哼一声道:“我这地,可跟你们的地不一样。你们把我的麦子糟蹋成这样,减产是一定的。我还在这块地里,试种了新粮。那些东西,才是金饽饽,价值千金。”
杨氏虽然听不懂,但听懂了“千金”二字,顿时唬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强梗着脖子,道:“你说值千金就值千金了?我咋没听说有这么金贵的粮食呢?”
季珏上前一步道:“那是从外邦带回来的种子,整个大周就只有这么多。”
杨氏不懂,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白着脸,苦笑道:“哎哟咱们也不知道这死丫头突然就跑出来,还跑到这地里来了。”
秦姝冷笑,“而且还冲撞了季公子。”
杨氏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在躲着这位白生生的俏公子,生怕他再提起这桩事。
自从妹夫被抓,那郎中关了店,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她二妮只喝了十天的药,两口子怕她出来惹事,一直关着她。
好不容易托了媒人,给她说了一门亲事。男方家不嫌她疯,还愿意出聘礼,她跟老头子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
结果一个疏忽,竟让她偷偷喊了隔壁来串门的二小子,拿了钥匙开了锁,跑了出来。
自家闺女得了癔症,居然敢肖想县太爷家的大公子,还,还跑来对着人家又哭又叫、又搂又抱。
哎哟亲娘老爷哎,当时她大老远一看见闺女在对人家干啥的时候,魂儿都差点吓飞了。
刚才这位季公子没提,她本想当不知道糊弄过去。
没想到这秦小姐居然当着他的面,就这么直接给说出来了。
杨氏扑通一声跪到了季珏面前,还顺势拉了自家老头子一把。
杨氏一边装模作样的抹泪,一边说道:“哎哟公子啊,民妇的闺女这是得了疯病,公子大人大量,可千万别跟她计较啊。”
刘四成连忙点头,“是啊。”
杨氏又道:“公子放心,以后我们一定好好看着她,绝对不会让她到处乱跑。”
刘四成又连忙点头,“是啊是啊。”
杨氏期期艾艾抬起头,“公子?”
季珏脸色微红,后退一步,温声道:“两位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小生都明白。只是两位日后确实需要好好看管令媛,她现在神智不清,或惹祸或自伤,两位身为父母,到时岂非要后悔莫及?”
杨氏闻言大喜,连声称道:“是是是,咱们以后,一定好好看着她,绝不再让她跑出来。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说完,欲言又止地看向秦姝,又看看季珏。
想让季珏为他们求求情。
然而季珏却往旁边移了一步,轻声唤道:“秦姑娘。”
意思是该你了。
秦姝没想到季珏居然不肯替刘家夫妇求情,转念一想,顿时对其好感更甚:麦地是她的,损失是她的。
季珏若求情,似乎有种借着身份向她施压的嫌疑。
这该死的分寸感。
看来这季珏,也不全然是农痴或书呆子。
秦姝唇角忍不住微微一勾,又迅速冷下脸,道:“今日事出突然,且饶你们一次。再有下次,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杨氏顿时松了口气,连声保证道:“不会了不会了,保证再不会有下一回了。”
秦姝微微抬了抬下巴。
杨氏连忙拉着刘四成,一溜烟跑了。
看着老两口消失在沟堰下,季珏与秦姝互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往两人中间一站,顿时将两人挤了个趔趄。
秦姝站稳身子回头,原来是影七。
她莫名其妙看着一脸得意的影七,心道:这人有病吧?
季珏却单手握拳挡在唇前,面色微红轻咳一声。
事情结束,他才发现一直默默站在田垄上的老者,连忙上前一步,揖首一礼,道:“敢问老先生是?”
郑谆呵呵一笑,捋着胡须道:“老朽姓郑,单字谆。”
季珏眼睛一亮,刚要说话,突然见老者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连忙后退一步,理了理衣袖,郑重其事长揖一礼,道:“学生季珏,见过老先生。”
郑谆笑笑,“季珏?季翀是你?”
季珏恭声回道:“回老先生,那是家父。”
郑谆笑着微微点头,“嗯,不错。”
他挥了挥袖子,双手背负身后,迈步下田,“走吧,过去看看。”
季珏连忙应是,侧身后退,等郑谆下了田,才跟了上去。
正低头看麦田的秦姝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田垄上的莫老五,并朝他飞快使了个眼色。
莫老五转头看了看刘氏夫妇离开的方向,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
刘蔚然直接被带去了邻村王姓人家。
在她尖声诅咒叫骂中,四五个强壮的婆子将她的衣裳扒了个精光,用力摁在水桶里。
粗糙的手拿着瓜瓤,在她身上使劲儿搓,从上到下。
身上积了四个多月的灰连同肉皮被刮掉了一层,浑身火辣辣的疼。
不一会儿,她又被人提了起来,用一条破布胡乱裹了裹,抬进一间房里。
更让她恐惧的是,房间里不止有两个年长的妇人,还有一个流着口涎、目光呆滞的傻子!
两个妇人上前一边一个摁住她,对着那个傻子说道:“来宝儿,这是你媳妇儿,过来。”
那傻子嘿嘿地笑着,在两妇人手把手的指导下,和刘蔚然尖锐的哭喊中,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蜕变。
第二日早上,王婆子打着哈欠,站在儿子房门前伸了个懒腰。
昨夜儿子好像找到了一个新玩具,呼呼喝喝一直到过半夜才没了动静。
估计是累着了,直到现在也没起身。太阳已经老高,该起来吃饭了。
王婆子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房内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王家院里其他人呼啦啦全冲了出来。
王宝儿被人活活勒死在榻上,满脸青紫、双目暴凸。
新娶的儿媳刘二妮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