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本就是违背盟约、失信于人。
儿媳进门一日,便打儿媳嫁妆银子的主意,更为世人所不耻。
若再因为怀疑银票是假的,去找被替嫁的秦大小姐要说法……
那他程家以后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不要说程家几辈人都别打算在官场上混,只怕这世间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们家给淹没了!
尤其,那日秦大小姐当众退婚,又派家仆来程府追回嫁妆。
当着那么多围观的百姓,秦氏族长还拿着嫁妆册子一样一样的比对。
程夫人怕嫁妆银子少了,秦家人闹起来太难看,就给他们打了十五万两的借条。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借条,不止盖了私章,还摁了手印。
若送出去的银票是假的……
程袤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那张银票连同那只锦盒,一起进了程府的炉灶。
程袤临行之前,严厉警告自己的儿女家人,绝对不允许再去招惹秦姝。
因为魏太师让程宗渝带回口信:只要程袤在任上做出点成绩,仍然有起复的可能。
若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乱子,那他程家才当真是万劫不复!
有任何事,等他东山再起以后再说。
程宗浩看着湖对岸女子模糊的身影,内心跟神色一样复杂:这个女子,本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若无那场变故,再有半月,便是他们的婚期。
*
湖对岸,秦姝等围观的女子各自带着自己的收获,三三两两离开之后,将提前留下的水粉和乳膏给了前来助阵的舞乐妓,便带着众人回府。
剩下的这两日,足够女孩们口口相传的。
今日发出去的邀请帖,能到店一半,她的新店就不缺人气。
青柳、青梅都很兴奋,坐在马车里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姐真是聪明,做得什么都是最好的。小姐是没发现,那些姑娘们就算不冲着咱们的胭脂膏子,只说那些精巧的点心和奶茶,也是非常受人欢迎的。”
青柳笑道:“不如小姐再开一家点心铺子,一定卖得极好。”
秦姝微微地笑: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单是爹娘给她留下的这些店铺田产,她哪怕躺着吃租金,也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开胭脂铺子,本也不是为了赚钱。
她的目的,是京城。
确切点说,是宫里的贵人。
今日岸堤上,还有肖家的几位小姐。
可是那几位肖小姐,无一人上前来看她的东西。
那避嫌的模样,只要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再联想到之前玉嬷嬷二次入府讨要胭脂膏子,又将老夫人睡眠改善归功于菩萨,对那张符只字未提。
只怕她对肖府的感恩和示好,被老夫人当成了她对肖宬的别有用心。
想通过肖府将她的胭脂膏子传进京城,就此打开京城的销路,这条路估计已经行不通。
她得另辟蹊径。
正在行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外青桑唤了一声,“小姐?”
秦姝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何事?”
青桑有些为难地看着拦在马车前的程宗浩,道:“有人拦车。”
要不要打走?
程宗浩深深看着静静垂下的车帘,低声唤道:“姝儿?”
秦姝一阵反胃,差点吐出来。
她隔着车帘翻了个白眼,冷冷问道:“你是谁?”
青桑忍不住扑哧一笑:热脸到处贴,贴马蹄上了吧?
我们家大小姐都不知道你是谁,叫那么亲干嘛?
有行人看到,好奇地停下脚步。
程宗浩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见状连忙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
“我们,毕竟曾经订过亲,若非……再有几日,便是你我成亲的日子。姝儿都忘了吗?”
秦姝冷笑一声道:“程二公子,你我之间,还是谈钱比较合适。谈已经作罢的亲事,有些侮辱银子。”
周边顿时响起一阵轻笑声。
程宗浩用力握了握拳,眼圈泛红看着马车,“我一直都很期待我们的婚事,我对你,一片真心……”
“程二公子!”
秦姝扬声打断他的话,“我有眼睛,不是瞎子。大庭广众之下,本想给你留几分颜面。但你不要,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
“当日我爹娘灵堂之上,你来祭拜之时,与那秦宝怡眉来眼去,当真以为我看不见吗?”
“秦程两家婚约,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自始至终,只在我爹娘灵堂之上见过一面。
“程二公子当时正忙着与秦宝怡互送秋波,只怕未必有时间分神他顾,又何来真心一说?”
“如今你我婚事早已作罢,自此再无牵扯、各自安好。这个时候你跑来找小女子诉衷肠,恐怕是找错了对象。”
“若程二公子是想来谈程府借秦府十五万两银子之事,稍后小女子回府,自会派府上管事前去洽谈。”
“若想利用往日那不存在的情分就想赖账,小女子恐怕需要去刺史府衙,敲一敲那登闻鼓,请刺史大人做做主了。”
围观的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十五万两银子?什么银子?”
有人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不会是那些被秦家二小姐带进程府的嫁妆吧?”
周边人顿时惊诧不已,“不是没几日就退回来了吗?”
秦姝冷笑一声,道:“程二公子需要给别人解解惑吗?”
程宗浩脸色铁青,忍了好久,才忍气吞声道:“女子退亲,于名声有碍。若姝儿能不计前嫌,我便请母亲延请媒人,上门提亲。我以后,必定一心一意……”
秦姝实在忍不住,冷冷说道:“程二公子!我秦姝,没有吃剩饭的习惯。”
说完,吩咐青桑,“回府!若再有无赖拦车驾,直接打出去!”
程宗浩原本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别人造成他与秦姝早已暗通款曲、情根深种的错觉。
到时再请母亲上门,打打亲情牌,这门婚事,说不定还能继续。
好歹他也曾是她的未婚夫婿。
他不信秦姝对这桩婚事没有憧憬过、期待过。
一个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要他肯低头求和,程家这样的门第,就算如今没落了,配她也还是绰绰有余。
谁曾想这个女人竟如此牙尖嘴利,半点颜面也不给他留。
为了与他划清界线,不惜当街揭穿那日在灵堂上的事情,甚至还将那十五万两银子的事给说了出来。
她怎么就那么贱?!
被男人抛弃、被夫家退婚很光彩吗?
但凡看重点名声清白的,被退婚当日,都得拿根绳子去吊死,以示贞烈!
她倒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自己给她台阶下,她居然还不知好歹。
程宗浩目光阴鸷,冷冷盯着秦府渐行渐远的马车,用力挫了挫牙:秦姝,敬酒不吃你吃罚酒是吧?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