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连忙福身下拜,道:“小女秦姝,见过程夫人。”
程夫人快走几步,抢到秦姝面前,和蔼可亲地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姝儿快快起来,原本早该来看看你,听说你去了普度寺为你爹娘祝祷,这才耽误到了现在。”
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红着眼圈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姝浅浅地笑,伸手示意,“夫人请。”
族长也与程夫人互相见了礼,分了主宾入座。
秦姝朝袁嬷嬷颌首示意,袁嬷嬷一改在秦景昌面前的倨傲,恭恭敬敬朝她屈膝一礼,站到了程夫人身后。
府里没有服侍的丫头,春嬷嬷亲自奉了茶,也站到了秦姝身后。
其他族老早在程夫人进门之前,已经跟着肖宬回避。跟着程夫人来的两个丫头,自觉守在了门外。
房内便只有族长和秦姝、程夫人和两位嬷嬷。
程夫人看着族长和春嬷嬷,面上一丝尴尬一闪而过。
她轻咳一声,道:“我与你娘亲,幼年相识,各自成亲之后,还能有幸聚于一城,可是难得的缘分。我还记得,姝儿刚刚出生之时,我来看你,那么小小一团,当真可爱极了。”
秦姝坐姿挺直,两手交叉置于膝头,眼帘微垂,闻言微微颌首。
“那时,我还跟你娘开玩笑,说若我能有你这样一个乖巧可爱又聪明伶俐的女儿就好了。”
程夫人感慨叹道:“转眼之间,你们都长大了,到了成亲的年纪,我们也都老了。本想着,年后你进了府,咱们两个总算能圆了母女俩的缘分。却不曾想……”
程夫人眼圈迅速泛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秦姝鼻头一酸,迅速转头看向门外,眼中却闪过一抹讥讽: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娘亲一死,她转头就给儿子另娶她人?
打什么亲情牌?
不尴尬吗?
程夫人默默流了会眼泪,又继续说道:“那小秦氏,原本我就不同意她进门。可她父亲,私下里寻到你程伯伯,关起门来悄悄商议了一天,竟是想让那小秦氏代你嫁入程府。”
“坊间传闻,浩儿后院妾室通房无数,其实他也不过与那些丫头子玩笑开得多了些,离得近了些,平日里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那时,我只当你是厌弃了浩儿,喜欢一心一意的痴情郎,也不好违了你的意。”
“却不曾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竟是小秦氏的父亲,为了促成这门亲事,让人刻意传出来的。”
“虽是如此,那小秦氏入府,伯母还是让她走得侧门,并非以正妻之礼迎入门内。”
她抬起眼睛,泪眼朦胧地看向秦姝,哽咽说道:“当年,我曾答应过你娘,定会把你当作亲生女儿,好好待你。”
“你若不喜那小秦氏,伯母便让浩儿将她送到庄子上,这一辈子,定不会让她出现在你面前,可好?”
秦姝忍不住轻笑一声:瞧瞧这话说的。
他们一家,都是情深意重的,程大人和程夫人是个好的,程宗浩是好的。
他们都是被逼的。
是秦景昌用了手段,是秦宝怡不要脸,是秦姝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若不是秦家事儿多,这门亲事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软刀子硬捅,还生怕别人不疼!
秦姝叹了口气,问道:“程夫人,在秦宝怡入府之前,不知替嫁一事吗?”
程夫人神色一怔,“这,自然是知道的。”
“可您不是也答应了吗?”秦姝唇角微勾,道:“或者,程夫人不曾喝过秦宝怡敬的茶?”
热孝成亲,虽不拜堂,新媳妇却要给婆婆敬茶。
婆婆若接受儿媳敬的茶,就证明认可了这个儿媳。
程夫人面色越发尴尬,“这,当时……”
“那就是喝过了。”秦姝直接打断了程夫人的话,“既然夫人已经接受了秦宝怡这个儿媳,姝儿也不好横插一脚,坏了别人的姻缘。”
“今日,姝儿已经在南城门纪大人和众多百姓面前,向程大人提了退亲一事,程大人也已经应允。”
她微微地笑,看向面红耳赤的程夫人,“夫人若还记得与娘亲的情意,就将姝儿的庚帖还给姝儿。姝儿就算与夫人做不成母女,也还是夫人旧友故交的女儿不是?”
程袤的事不知会如何处理。
但只要程袤在锦州城任一日刺史,他一日就是锦州城说一不二的长官。
与他交恶,并非明智之事。
程夫人讷讷不言。
秦姝敛了笑,温温柔柔说道:“本来,姝儿念及二叔忙前忙后为我爹娘操办丧事的辛苦,想将那些嫁妆送于堂妹,算是对二叔劳心劳力的感激,也算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
“却不曾想,那秦景昌,竟是杀害我爹娘的凶手。如此一来,我与秦宝怡,便是杀父弑母的仇人。再将嫁妆赠于她,只怕我爹娘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若伯母还记得与娘亲旧年情分,还请伯母将秦宝怡私自带进府的嫁妆还给姝儿,姝儿自当感激不尽。”
“那么一大笔银钱被带走,又未经姝儿同意,这说起来,应当算是盗窃了吧?”
若是秦姝一气之下报了官,那不只秦宝怡丢人现眼,程家也会颜面扫地。
甚至,会沦为整个大周的笑话!
程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处,上不去下不来。
她默默顺了会子气,良久才犹犹豫豫说道:“这,既然嫁妆,是姝儿的,自然当还。只是那庚帖,伯母来时,并未带来……”
秦姝立刻起身朝族长敛衽一礼,道:“那就只能劳烦伯祖,与春嬷嬷同去一趟程府了。”
族长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这是应当的。姝丫头父母不在,你的事,族里理当出面。”
事情谈到这里,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程夫人略坐了一坐,就起身告辞。
秦姝在春嬷嬷耳边耳语几句,叫了马车,让族长带着春嬷嬷,拿着程府的庚贴和信物,跟着程夫人一道去了刺史府。
天黑透的时候,族长才与春嬷嬷带着三大马车的嫁妆回到府中。
春嬷嬷将一直抱在怀里、装着银票的描金箱子放到秦姝手边的案几上,直接笑弯了腰。
秦姝扶着春嬷嬷坐下,轻轻捶着她的背,笑道:“嬷嬷今日辛苦了。”
刘嬷嬷朝春嬷嬷啐了一口,笑道:“行了,看你说一句笑半天,快说给我们听听,也让我们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