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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哟,他家那事在我们县可有名了,他啊……”

大婶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说的那是一个唾沫横飞,也不知道这冷风哗哗地,她怎么都不缺水。

站她面前的宋圆圆,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又怕错过正主二人的新瓜,又走了回来,把围巾往上提了提,既遮脸又不挡视线。

原来啊,这书生啊真是个秀才。

书生叫余吉利,可这人生啊,着实不吉利。

书生家世代靠做米酒为生,到他父母这一辈,已经在县里小有声名。

手上也积攒了些银钱,虽不至于大富大贵,已经算是县里不错的人家。

只是,他父母成婚十多年,母亲一直不曾有孕,在他母亲三十四岁,他父母一同去城外的静慈庵上香回程途中,在路边捡到了才两三个月的他。

父母觉得他是上天恩赐的福报,给他取名吉利,当作亲生儿子抚养,等到进学的年纪,又送他去念书。

可是历朝历代,读书都是费钱的事。

两位老人起早贪黑地做米酒,老太太在家卖米酒,老头子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地卖。

好在,余吉利也是个出息的,不过弱冠之年便考上了秀才,还是院试案首。

全家人都喜上眉梢,本以为苦尽甘来。

哪知,余吉利与友人外出踏青,却不幸从山崖落下,把腿摔了。

好消息是人还活着,坏消息是从此他摔断的那条腿便不良于行,走慢点无所谓,走快一些就可以看出明显的跛足。

官府规定,身有残疾者,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之前踏破门槛的媒人也不来了,中秀才拐着弯来送礼的亲戚也不亲了。

余吉利身残,整个余家就好似笼罩了一层黑雾,毫无前程可言。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日酗酒,睡觉。老两口劝,劝不住,说,说不听。

只能更加卖力的劳作,希望能赚点钱,好歹给儿子娶个媳妇,就是没娶上媳妇,多点银钱磅身,等他们百年后,儿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只是,钱没赚到,老两口却先后累病了,抓药看病,家里的钱花了个精光。

余吉利看着父母生病,余吉利也不敢自暴自弃了,在好友建议下,准备开个蒙学,收几个学生,也算是个体面又轻省的活计。

奈何,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的一阵风,说他这人刚中秀才就摔断腿,只怕是被文曲星不喜。

这还得了!

现在的人都愚昧,就算是不愚昧的,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有银钱送孩子上蒙学的人家,那都是指望孩子能有出息的。

余吉利虽然难受,好在没有再次垮掉,开始帮着父母做点小活,可惜好景不长。

祸患专挑穷人降,厄运专欺苦命人。

九年前,江南西路突降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多少人流离失所,屋舍倒塌。

而余家,就在其中。

苦了一辈子的余老夫妇,睡梦中,被屋顶突然断掉的横梁砸到,当场丧命。

余吉利因为到茅房小解,躲过一劫。

而他,连买一副好点的棺木,给父母好生收敛都做不到。

他去钱庄借贷,人家见是他,都不愿意借,只嫌弃他晦气。

二十出头的汉子,抱着父母的尸身,除了嚎哭自己的无用,竟然别无他法。

好在,一向心慈的裴员外怜惜他,不仅帮他给父母买了棺木,还帮他厚葬了父母。

他感激裴员外,入赘裴家,与裴员外的小女儿裴玉露结为夫妻。

但是不知道最近为何,这余吉利竟然公开宣告,跟裴玉露和离了,连官府出具的和离文书都有人见着了。

裴家也没个说法。只听裴府的下人说,裴娘子在府中日日垂泪,睡不安寝,食难下咽。

青阳县的众人没有经过之前裴家慷慨救人的故事荼毒,看那膀大腰圆的裴娘子,这叫睡不安寝,食难下咽?

大多数人都是不信,那大婶真是裴家的自来水。

“哎,你们别不信啊,裴家人体格就这样,喝水都长胖的,我们裴员外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好个屁!”

这次不是围观群众发出来的声音,是那个跛腿秀才余吉利。

他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少年,余吉利一脸的气急败坏。

“你赶紧走远点,我现在看到你们家人就心烦。”余吉利对少年道。

“还有你,裴氏,咱们已经和离了,白纸黑字,衙门公章,一样不缺,我都躲你们躲到青阳县了,求你们就放过我好吗?”

嘴里说着求,身体却是嫌弃到避之不及,仿若这个圆润的前妻是个什么不洁之物。

“姨父,您跟我回去吧,表弟还小,需要您。”少年继续道。

吃瓜的宋圆圆嗦着棒棒糖的嘴巴一停,咦,这少年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姓余的,你这个孬种,老娘这么些年供你吃供你喝,你爹娘都是我裴家花钱埋的,岂是你说和离便和离的?”

这不说他儿子和爹娘还好,说到他爹娘,余吉利也炸了。

他也不抱着板车了,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

“要闹是吧?好啊,我奉陪啊,你们都不怕丢丑我怕什么。

说帮我埋了爹娘?当年是谁给钱庄施压不给我借钱的?还儿子,劳资有个屁的儿子,你和你姐夫生的关劳资屁事!”

“啪!”

裴氏一个耳光甩过来,余吉利原地转了一圈。

少年如遭雷劈,机械地转向裴氏,“小姨,姨父说的是真的?”

哦豁,宋圆圆是说声音听着耳熟呢,原来是前未婚夫林朗,哎呀,今天真是黄道吉日啊,快点快点,爆料不要停。

“小朗,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浑人。”裴氏明显有些慌了,大胖手把余吉利一抓,“别喝了两口猫尿就信口开河。”

“哈哈哈哈哈,信口开河……”

余吉利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他用力挣脱开裴氏。

“你以为我愿意戴一时的绿帽子,就愿意戴一辈子吗?你们裴家是不是在茂名县只手遮天惯了,这是青阳县啊裴大小姐。”

裴氏也发现了不对,也不想继续跟余吉利言语纠缠,眼看着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赶紧拉过还在恍惚的侄儿。

“朗哥儿,快,快把你姨父扶回去,你姨父喝多了。”

林朗还没反应过来,宋圆圆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了。

“这滴酒都未闻到,这位秀才只怕是不小心说了真话吧。”

“就是,就是,这位秀才公明显不想跟你们走,你们这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啊!”

好一个强抢民男,身边的吃瓜群众那战斗力是杠杠的。

吃瓜吃一半,搁谁能乐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裴氏更加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