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圆圆第一次参加村里的集体会议。
村长站在祠堂的台阶上,“今天呢,把大伙聚在一起,一呢,是跟大伙说一下,咱们全村一起卖栗子的这个成果,二呢,也是有事跟大家商议。”
“咱们从山上采下来的板栗,共三千七百五十斤,经过拣选,复称重为三千二百八十斤。今日一共卖了一千斤,营收是二十一贯又九百文。”
小院里今天等着数钱的只是小部分,还有好些人没过去,听到这个金额,一个个惊讶地叽叽喳喳谈论起来。
村长双手下压,村民们又安静下来。
“按照咱们之前的安排,宋家提供方子,提供这个营生,咱们付总金额一成。
扣除炒栗子、称重、保管这些工钱,再扣除炉灶等物品购置费用,麦芽糖稀的消耗,其他按照各家板栗的总数占比来分。”
“我现在有个提议,这个属于自愿参与,不影响咱们现有的分成。”
“这栗子一天就卖了一千斤,咱们还剩余的两千二百八十斤,显然是不够卖的。”
“但是呢,这栗子也是个季节性产物,卖完了,也就没了。”
“平山这么大,也不是就咱们这一块产栗子,我想咱们这个栗子的钱先不往下分,咱们把今天赚的钱,先拿十贯钱出来,按照三文一斤向外收栗子。”
“当然,事先要说明,糖炒栗子暂时在咱们青阳县是个新鲜玩意,今天才能卖得这么好,保不齐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意。
而且,这个做起来也不难,兴许过几天街头就都是糖炒栗子了。”
“你们呢,可以回去先跟孩子们商量商量。如果你们不想继续投后面的栗子,等这三千多斤卖完,咱们就一起结算。若后面弄到栗子,想卖过来,咱们也收。”
“但有一点,不得进深山,如有违者,以后不得再参与村里集体性的任何活动。”
“想好了,要跟着我们冒风险干的,随时找我登记,有效期三天,过期不候。”
“今天要讲的就这么多,就都散了吧。”
这就是古代版的农村合作社吧,不得不说,赵家沟村在这一点上要领先许多。
宋圆圆一家都来了,宋老太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柳氏顾着照顾黑蛋,也看不出有旁的想法。
回到家里,白氏拿出了她的体己,她打开盒子,倒了出来,是三个银角子和十来个铜钱。
“早些年,康儿说铜钱重,帮我换成了银子,都是这些年你们孝敬的,攒了这么些年,也只有八贯多。”
“你们要做什么,就用这个银子去做,县衙退回的那二十贯,留着,留到帮康儿申冤的那一天。”
宋老太把银子收进盒子里,还给白氏,“娘,我没打算跟着宗茂继续做板栗的生意,那二十贯钱我会放好的。”
“你们想要帮康儿,别的不管,至少得先有进京都的银钱啊!”
白氏有些急切,她把钱匣子塞给柳氏,“书涟,你拿着。”
“祖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挣钱的营生可以以后找。既然当初咱们说了把这个买卖给村里做,现在县里都知道宋家大义,咱们不能既要名,又要利。”
“祖奶,您就收着吧,”宋圆圆狡黠一笑,“我已经想到了赚钱的法子,明天您就知道了。”
“哎!”白氏只得抱着送不出去的钱匣子叹气。
整个赵家沟的人,都沉浸在要不要继续跟着卖糖炒栗子的事情上。
没有人注意到,被释放的赵启明,何时回的家。
经此一事,赵启明母子彻底解开了心结。此时,赵启明母子二人正坐在家里谈心。
“你说什么,你说郭闯是被宋妮废掉的?”张寡妇的震惊溢于言表。
“嗯,那天宋婶刚好路过,看到他来我们家了。”
赵启明的思绪回到七年前的夏夜。
那日,赵启明刚从村学归家,一个男人从母亲房间出来,而母亲衣衫不整。
所有的人都说张寡妇是耐不住寂寞的荡妇,赵启明也恨张寡妇背叛了英雄般的父亲。
可他更恨让张寡妇背上荡妇骂名的男人,男人就是王家湾的郭闯。
十岁的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拿着一根削尖的竹子赶到了王家湾。
借着夜色,他藏在郭闯的房间窗户外,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候,进去捅死郭闯。
可是没有他行动的机会,月色中,一个人进了房间,一脚踹在了郭闯胯下,郭闯尖叫声中,四邻灯火亮起。
等十岁的赵启明反应过来,已经没有了逃跑的机会。
他扔了竹子,混在人群里,听到请来的大夫对疼痛到满地打滚的郭闯说:你子孙根受伤太过,此生怕是难有子嗣。
赵启明惊愕离开,让一个男人再无子嗣,确实比捅死他还难受。
虽然不是自己动手的,赵启明仍觉得甚为快意。
张寡妇是生他养他之人,他生不出恶心思,但也再不愿像从前一样面对她。
他们母子这七年,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赵启明也把自己折腾成了赵家沟村第一纨绔。
那天宋老太去牢里看他,告诉他,是郭闯强行闯进他家,意图强了他母亲,张寡妇力有不逮,反抗不过差点让他得手。
好在宋老太刚好经过,惊走了郭闯,张寡妇才逃过一劫。
他脑子里,现在还回荡着宋老太问他的话:“别人闯入你家里要强了你娘,你不但不挺身而出,还跟外人一样,觉得生你养你的那个人是个荡妇,你有心吗?”
若不是宋老太告诉他,他跟张寡妇估计会别扭一生。
看着张寡妇脸色惴惴,赵启明只当她想起那日的事后怕,拉过她的手。
“娘,以前是儿子不对,让您受委屈了,今后儿子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孝敬您。”
张寡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握。
她才发誓不会原谅宋妮的……
虽然她没来得及做什么,现在要她感激宋妮,那不是打脸吗?
张寡妇咬着下唇,眼神转动不安,说话都失了些底气。
“那你爹,你爹如果不是宋妮教他练武,他也不会去参军,也不至于……”
“娘……”赵启明打断了张寡妇的话,“娘,话怎么可以这么说?”
“怎,怎么不可以?”
张寡妇鼓着眼睛,她一定不能服软,如果服软。她这两天跟个小丑有什么区别?
“我爹去的时候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
“他说……”张寡妇憋着的那口气卸了下来。
相公走的那天,握着她的手,眼里闪着光,“我不想一辈子做个泥腿子,我想出人头地,你等我,我一定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