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宋圆圆抱着枕头站在宋老太门口。
“奶……”
“你折腾一天不睡觉,又来我房间干什么?”
宋老太看了宋圆圆一眼,手上铺床的动作不停。
“我……”
“别想着跟我睡,我一个人睡惯了。”
不等宋圆圆说出来,宋老太就打断了她的念想。
宋圆圆走进房间,关上门,抱着枕头爬到床上。
宋老太依旧当宋圆圆不存在,收拾起了房间。
她跪坐在床上,看着宋老太,轻声道:“奶,可以把你昨天放在桌案上的包袱给我看看吗?”
宋老太收拾衣服的手一紧,又松开,“看什么看!
什么都好奇。
你这回都差不多因为那点子好奇丢了性命,还不长记性?”
“那里面是我爹对吗?”
宋圆圆没有心思去管宋老太的顾左右而言他。
是,没错,她好奇心重,她今天必须弄明白。
宋老太不动了,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她仰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眼神冷漠如刀。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宋圆圆站到床上,丝毫不避开宋老太的眼神。
“他是您的儿子,也是我爹。”
“奶,我可能不如您聪明,不如您生活经验丰富,不论我有什么经历,在您眼中,我仍旧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儿。”
“但是我还有更长的岁月啊,您怎么就确定我以后不能上帮您的忙呢?我们是家人啊!”
“娘,我也想知道。”
房门突然被推开,柳氏走了进来。
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挺直了脊背,“康哥是我的相公,我不想他不在了,我不仅不能照顾家里,还要心安理得的靠您护着。
您,能护我们一生吗?”
宋老太转头看向柳氏。
柳氏上前一步。
“就算我们不能为康哥报仇,您至少得让我们知道仇人是谁吧。”
“娘,求你……”
“奶……”
看着面前儿媳和孙女,宋老太拿着衣服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不动声色的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情绪,缓缓的道。
“没有凶手,没有仇人,就是意外,是康儿他运道不够,偏巧遇上了而已。”
“我不信!”
“我不信!”
宋圆圆母女异口同声。
宋老太继续叠起了衣服,“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
“出去吧,我要睡了。”
宋老太把宋圆圆拎下床,推到柳氏面前,又打开门,把母女俩一起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宋圆圆母女在房门口面面相觑,宋老太靠在门背后泪流满面。
翌日。
宋家一家人坐在桌前吃早饭,还是简单的几样,炒咸菜,拌野菜,鸡蛋汤,主食依旧是红薯和米饭。
昨天桌席还是很有些剩菜的,但是宋圆圆和小黑蛋要守孝,宋老太就让秦氏做主,把菜给帮忙的村民各家分了些。
饭桌上很安静,宋圆圆没精打采的戳着碗里的米饭。
她想不明白,重生这一世的意义是什么?
连父亲离世她都不知道因由。
柳氏也没什么胃口。
宋老太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饭毕,宋老太拿出昨天凤林郑家送来的礼盒。
宋老太打开礼盒,里面有一张纸,宋老来拿出来展开,铺在桌子上。
“这是昨天凤林郑家的管事送过来的。
我看过,是县道附近的一处小庄子。
有良田十余亩,还有一片小山林。
郑管事说,
如今那块的佃户常年租种郑家的地,都是老实本分的。
他们郑家租子收得也不高,这个小庄子一年产出,可得五贯左右。
我也细细问了,郑家给洪州举子送贺仪是惯例,权当帮扶家乡学子之意。
只是给别人的是银钱。
送给我们家的是庄子。
这份情谊,我就做主收下了。
我们家岭上的那亩地,我给卖了。
卖得急,只得了四贯。
发喜钱用了两贯。
后来给报喜的的卒子两贯。县老爷给的两贯饭钱,翠花姐给我,我没要。
村里人把家里能拿的都拿出来了,谁家都不富裕。
我这些年积积攒攒了些银钱,凑够了两贯,还给了县令。”
宋老太又打开一个匣子,把里面的铜板倒了出来。
“如今,我就剩这些了,一共一百五十三文。”
屋里的人,不知道宋老太突然如此是何意。
柳氏看看宋老太,站起来从自己房间抱出来个盒子。
“这些都是康哥以前给别人修画挣的。
娘让我们自己攒着,我就一直没拿出来。
橘红也不知道地方,一共还有四贯又八十二文。”
“我那也有些……”
白氏也准备起身去拿,被宋老太拦住。
“娘,您的那些就不要拿了,家里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昨天,柳氏和圆圆找我,问康儿的事,我没说。
我想了一宿。
你们说的对,我如今也四十七了,不知道哪天撒手人寰,”
“妮儿!”
“娘!”
宋老太抬手制止了他们要说的话,继续道:“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人固有一死。
康儿他爹自小身子不好,走了,我认了。
我的康儿,我从未想过他会走在我之前,但我不认也得认。”
随着宋老太的话,屋子里啜泣声渐起。
宋老太吸了吸鼻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日子再难过,也得过。
命里失去的人,不可能回来了,我们不认也得认。
你们不是问我康儿怎么走的,仇家是谁?
我告诉你们。”
大家都停止了哭泣,挂着眼泪盯着宋老太,深怕漏听了什么。
“康儿是在去书店的路上,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倒身亡。
马车的主人,是圣上身边当红内官的侄子,人称常五爷。”
宋老太停顿了一会,又道:“至于另外一位当事人,是护国公府最出息的孙辈,向三公子。”
“常五爷坐马车,荣三公子骑马对面而来。
常五爷马车躲避不及,撞倒了书店门口的康儿。
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
“怎么可能?!”
宋圆圆气愤得双拳捶桌。
“相公……”
头次知道始末的柳氏,心痛得揪成一团。
白氏抱着小黑蛋,也不停地擦眼泪。
“爹是被坏人欺负了吗?”
小黑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屋里顿时又哭成一团。
宋老太擦了擦眼睛,她已经没有那么想哭了。
“洪州府判定是意外,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
“不会的,不会的,康哥是有身手的,怎么会那么容易被马车撞到,我不信,我不信!”
柳氏歇斯底里哭喊声撞击着每个人的内心。
“至于到底是意外,还是什么,这个答案,只能我们自己去找。
圣上身边的红人。
三大国公府之一的护国公府。
哪一个,是我们够得着的?”
宋圆圆手背一抹脸上的泪,质问宋老太。
“所以奶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们知难而退,对吗?”
宋老太就平静地看着宋圆圆不说话。
“是,我们现在是够不着,不代表我们一辈子够不着!”
宋老太没有理会宋圆圆的豪言壮语,平静地把地契和铜钱装到匣子里,推到柳氏面前。
“今日起,就由你管家了。我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不等屋子里众人反应过来,宋老太就走了出去。
柳氏看着面前的匣子失神,喃喃道:“会有那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