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焦急又有些害怕。
焦急,是因为陈老三他们这作态分明是打上了宋婶子那二十贯钱的主意。
害怕,是怕王癞子。
如果刚刚坚持,王癞子的匕首是不是会真的捅进来?
王癞子是有案底的,虽然是失手误杀,但也是手上沾过血的。
赵启明虽说是赵家沟村有名的混混,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他年纪不大,才十七岁。
是赵家沟赵氏一族里,启字辈的老幺。
村里叔伯长辈,般辈兄弟见着他,不是骂他不知上进,就是劝他要走正途。
被劝得多了,赵启明就不爱呆在村里。一来二去的,就跟陈老三他们玩到了一起。
也就偶尔一起喝酒,赌点小钱,算是无伤大雅。
没想到陈老三跟陈家屯的人有来往,那屯子有好几个干偷鸡摸狗勾当的,可是附近出了名的!
这明显是真对宋婶子家上心了。
赵启明之前就是怕有人起坏心思,想去提醒宋婶提防。
就一个犹疑,哪知道事情来得这么快!
这可怎么办?宋婶子一家子老弱妇孺的!
心不在焉地跟着陈老三和王癞子进了屋,陈老三的婆娘王氏正在摆桌椅碗筷。
看到陈老三,王氏身子就是一抖,赶紧放好碗筷,埋着头又钻进了厨房。
桌上切了上好的猪头肉,满满一碟子花生米,一盘子拌野菜,还有一大碗煎小鱼。
别的不说,就那煎小鱼,赵启明就没吃过比王氏做得更香的。
此刻吃着,却味同嚼蜡。
不多时,肖麻子带着陈大东和陈大西兄弟俩过来了。
“哟呵,今天有小鱼吃啊。”
肖麻子进门就直接用手捡了条小鱼扔到嘴巴里,比了个小拇指。
“这做鱼的手艺,庆丰楼大师傅在我嫂子面前也只能是这个!”
“哥几个吃着,我先去个茅房。”
肖麻子嗦了下手指,在衣服上边擦边往后走。
“麻子,讲究个毛啊,门口解决不是一样?就你那牙签样还怕人看!”陈大西开口笑道。
“哈哈哈哈哈……”屋里人哄堂大笑。
“一群莽夫!”
肖麻子用手点点他们,掀帘进了后院。
“嫂子,忙着哪!”
肖麻子直奔厨房,王氏正在涮锅,他转着脑袋四处看。
“月月呢?咋没瞧见。”
王氏抓着刷子的手泛白,低声冷冷地回道:“出去玩了。”
“肖叔父!”
一个六七岁样的小女孩从门外跑进来,一把抱住肖麻子的大腿。
“哎哟,月月呀,你猜叔父今天给你带啥了?”
王氏丢了刷子,急步上前扯过小姑娘抱到怀里。
“月月乖,肖叔父找你爹有事,别捣乱。”
“嫂子,看你说的,三哥闺女可不就跟我自个的一样。”
肖麻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给,月月,叔父给你带的饴糖。”
月月看到糖,眼睛放光,挣脱了王氏就跑向了肖麻子。
“说了叔父有事,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
王氏把月月一把扯回来,有些生气地道。
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才能感受到她的隐忍。
纸包掉在地上,饴糖滚了出来,粘满灰尘。
“呜……”
月月哭了起来。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王氏牵着月月的手,把她带回房。
肖麻子眯着眼睛,看着王氏的背影,满眼的戾气。
直到房门关上,肖麻子才收回目光。
他蹲下,一颗颗地把饴糖捡起来,重新用纸包包好,揣到兜里,去了前面。
堂屋里,一桌人光着膀子正划拳灌酒。
“哟,麻子这是掉坑里了?我们刚还说要不要找两根棍子去捞你呢!”
肖麻子刚进堂屋,陈大西就打趣道。
“滚!你他妈掉坑里老子也不会掉。”
“哈哈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笑。
“行了。都别他妈贫了!说说正事吧。”陈老三一锤定音。
“三哥……”
陈大东欲言又止,对着陈老三朝赵启明的方向努努嘴。
“咋的?你他妈中风了?一天天的!竹竿儿是自家兄弟,嘴严实得狠。是吧竹竿儿?”
陈老三勾着赵启明脖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赵启明看了一眼自顾自拍着匕首的王癞子,艰难地点了点头。
赵启明舔了舔嘴唇,小心地开口:“三哥,宋秀才他娘不好对付,要不,还是别让兄弟们铤而走险了吧?”
“哟,竹竿儿到底读过书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哈,看这小词用的!”
肖麻子阴阳地道。
其他人也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启明。
人最没有什么,就最讨厌别人卖弄什么。
肖麻子的话,让屋里人对赵启明又膈应了些。
“大东,听说你有新货,有没有把握?”
陈老三不愧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三哥放宽心,再厉害不也就是个乡下老婆子。
咱兄弟新得的香,只一息便可药晕一头虎,还怕个老虔婆?”
陈大东拍着胸脯保证。
“就是就是。”
陈大西也附和。
“怕啥,宋秀才家一屋的娘们,我们五个人还干不过?”肖麻子跟着道。
“如果他们村里人掺和呢?”
王癞子还是不放心。
“别他妈事还没干就吓破了胆!宋家现在整一个狼窝里的肉,只需担心有分肉的狼。”
“不过事先说好,不准动屋里的人,否则老子宰了他!”
陈老三阴狠地道,他就想搞点钱花花,可不想吃官司。
能被一串混子捧着,一是陈老三人够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再就是因为陈老三手松,跟着陈老三能吃香喝辣。
王癞子除外,他算是陈老三的死忠。
县里来了新知县,收保护费的黑活上面让停停。
陈老三少了保护费的收入,实在是手头紧,上边孝敬可不能断。
别看五文八文的保护费,合着可不老少呢!
到时候孝敬没到位,这发财的生意被别人翘走了哭都没地哭。
不然,他也不会草草地就把主意打在宋家身上。
搁以前,这二十贯他可犯不上铤而走险。
陈老三仰脖把一杯酒倒进嘴里,放下酒杯进了里屋。
出来后,丢给王癞子一把铜钱,把裤腿提了提坐回条凳上道:“癞子,找几个机灵的小子去赵家沟探探消息。”
都是做惯的活,王癞子也不多问,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夹了一筷子小鱼就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