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山的西坡,牛临领着种光道一行人,匆忙地赶着路。
他们的人数很少,也就二三十来人。
人人的衣服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脸上沾满尘土,眼神疲惫。
愿意跟着种光道出来的,也就这些人。
他们已经连续走了两个时辰,而且和大部队走得路完全相反,完全是在往山脚的方向跑。
“阿牛,到了那个地方,咱们真的就能吃饱饭了吗?”其中一个黝黑皮肤,面容朴素的中年男迷茫地问道:“而且你确定那位,愿意接纳咱们?”
他们这一支队的人,虽然入了那黄龙山的寇群,但是和那不沾泥,三只手那等什么人都抢的家伙不同,只抢那些欺民霸女的富绅。
但说到底,也是流寇。
“嘿嘿,你就瞧着吧,叔,那里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对了,我回去还看了你娘,她老人家不是腿有毛病嘛,现在已经完全治好,人好着呢!
当初咱们要是不起义,呆在村子里,说不定现在已经在享福了!”
牛临笑着说道,沾满污迹的脸上露出一排大黄牙,舔了舔嘴唇,开始吧咋吧咋嘴:“当初我回来找你们,可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来着。”
“至于接纳咱们,放心,种大哥早早就给安排好了,说不定连地狱都不用进……”
“地榆,那是个啥地方?名字好怪。”
“不知道,管饱就行,两天一顿都成,俺只想吃口热乎的面。”
“嘿嘿,我就知道,跟着种大哥准没错!”
所有人眼中闪着希望的光,咬了咬牙,原本有些乏力的腿强撑接着往前行进。
种光道擦了擦额头的汗液,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些弟兄,叹了口气。
原本的三四百人,如今却只剩下了百人,自己还只带回去了半数,弯弯绕绕,最终却还是回到了原处。
而且,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己在通风报信,为何不制止。
王二大哥,到底是何意……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着这东西的时候。
“牛临,还有多远?”种光道询问道。
“种大哥,咱们马上就要到了!”牛临刀杵在地上,喊道:“只要再走几步路,就能到我埋东西的地方。”
“你先走,把东西带来,我们随后跟上,后面追着咱们的人,像是故意而为,明明已经能够抓住我等,又突然没了动静。”
牛临慎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埋头狂奔。
剩下的人,在种光道的带领下,朝牛临消失的方向跑去。
就在此时,马蹄声从远处由远及近,种光道脸色一变,其余人也是连忙将自己腰间的武器抽出。
两队人马,身着棉甲,样式材质略有差异,领队的二人,一人体型健硕。
而另一人已近中年,身不满七尺,留着长胡子,外表平常,却透露着精明强干,眉头常皱呈川,眼神犀利,文臣的气质席身,恂恂儒雅,头顶结发髻,缠绕网巾。
来人正是商雒兵备道刘应遇及督粮道洪承畴。
洪承畴勒马停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理自己的衣冠,做完这些,他这才皱眉问道:“怎么才这些个人?”
“洪大人,就是因为只有这些人,我才说我一人带着手下的人,便已足够。”
刘应遇眯着眼,一手捏着马绳,一手拿着长枪,盯着明显是头头的种光道,笑着道:“种光道?”
看着明显骚动,东张西望地其余人,刘应遇心中一震。
嗯,自己的决策,果然又正确了。
“嗯~你是种光道,本官听说过你,伙同那白水王二,攻入澄城,宜君县城,杀县令,放囚徒。”
洪承畴虎视眈眈地盯着种光道,缓缓道:“也就是说,你是其中的一个,扰得此地不得安宁的寇首。”
现场氛围愈发凝重,洪承畴的家丁隐隐将种光道身后的那些人包围住,看着周边那精甲锐士。
那洪家家丁,如蓄势猛兽,他们的存在,就像一座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明明人数远远少于其他的朝廷军,但是在之前的围剿,却是所有朝廷军中最为凶猛的。
根本就打不过!
就在此时,洪承畴却是一卸气势,淡淡道:“不过巡抚大人知道,你们只是些被逼入绝境的百姓,并非出于对朝廷不满,实乃民生多艰、官吏不公所致。”
“跟我们回去,也好从轻发落,还能受到招抚。”
“真的,那咱们还能回去种田吗?”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洪承畴面不改色地点头:“嗯,本官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对啊,我们也是被逼无奈,要是有吃的,我们也不会干这事。”
“太好了,招抚啥的,就算了,能种田就行!”
一道烟花在天空中爆开,火星四散,发出爆鸣。
草丛中,也传来稀疏的响动声。
洪承畴闻声,没有惊慌,他盯着那草丛看了许久,吩咐道:“有埋伏,不过只有数人,虚张声势。”
指挥家丁探进草丛,很快,牛临便被抓着,带到了洪承畴的身边。
“不能再拖了,恐有援军,”洪承畴下令道:“动手。”
打从一开始,这些流寇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他不过是以抚愚之,计善后擒。
这种光道,说不定能把白水王二给引出来,现在来看,是带不走了。
流寇,必尽灭乃止。
家丁们手持着兵器,朝着种光道挺近,其中一人,已然挥刀砍向种光道。
铛~
那一刀,被一长枪拦下。
“刘兵备,你到底是何意???”洪承畴怒视着刘应遇,他的家丁瞬息调转枪头,对向了周围的士兵。
“之前你三番五次阻拦本官也就罢了,改了足迹,害得本官绕了个大圈,现在尔居然明目张胆的动手救人,你是要谋反吗?”
“洪督粮,可别急着扣我这帽子,我这是在救你,”
刘应遇收了手中的长枪,淡定地说道:“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但这是事实,其他人我不管,但是这个种光道,不能有任何闪失!”
洪承畴质问道:“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会跟他们扯上关联,而且你管辖的范围,也不在澄城。”
“这个种光道,是你身后的人扶持的?”
“错了错了,洪督粮,这和派系可没什么关系,你猜不到的,就连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信。”
刘应遇摇头,接着说道:“让种光道走,这样对你我都好。”
洪承畴冷冷道:“告诉我缘由,你不说怎么确定我信不信。”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神仙吗?”刘应遇道。
“……”
“所以,就是这样啊,”刘应遇叹气,目光铮铮地盯着洪承畴:“放了他,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会明白的。”
洪承畴眉头紧锁,企图从刘应遇脸上看出什么。
两军就这样对峙着,周围安静地可怕,谁都不走一步。
一直到,四野再次传来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