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宸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看路,莽莽撞撞的。”永宁侯夫人拉起宁玉宸,拿了手中的帕子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语气似埋怨,却更多的还是亲昵。
“来,这是你二姐姐,你不是常说想见见这位二姐姐吗,现在二姐姐终于回家了,往后你们可要好好相处。”
拉着他的手走到瑶光身前。
宁玉宸迟疑着上下打量着瑶光,忽地眼睛一亮,“哦,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乡下长起来的野丫头!”
沾着泥的手指着瑶光,眼中兴味十足。
侯夫人的脸色一变,气恼地一拍他的脑袋,却没怎么用力。
“胡说什么呢!”
宁玉宸在家里小霸王似的,不管是爹娘还是府中的下人都是宠着哄着的,虽然这一下不疼,还是叫他觉得十足的委屈。
小嘴一撇,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犟嘴道:“本来就是!府里的下人都是这么说的!阿娘你以前不也经常……”
“好了!”
怕他再说出些什么,侯夫人厉声喝断,宁玉宸睁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一般看着她,侯夫人有些心虚,也有些心疼。
但想着老爷的大业,到底是没出声安慰。
这就叫宁玉宸愈发委屈了。
恶狠狠瞪了眼瑶光,活似她什么恶鬼毒妇,响亮地“哼”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
侯夫人想去追,但看着瑶光又不好动作,好在宁凌雪乖巧,主动道:“阿娘,小弟顽劣,我去瞧瞧吧。”
“嗯,你去看看吧。”
摆了摆手,宁凌雪离开后,侯夫人才深深叹了口气。
对瑶光道:“肯定是底下那些人胡说八道带坏了他,你别介意,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从小就盼着想见你呢。”
瑶光依旧没什么反应。
清冷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泉,照亮她深埋的污秽心思。
轻轻“嗯”了一声,便算应承。
侯夫人有些尴尬,又有些生气,自己是她的生母,但这孩子对自己未免太过冷淡了些,好像自己是什么陌生人一样。
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也幸亏当初将她扔出去了。
不过现在还有用,她便是心中气愤,却也还是挤出了个笑来,“我已经安排下去给你准备了住处,你就在府上多住两日,这么多年,为娘也很想你,有很多话想同你说呢。”
“不必。”
瑶光直言拒绝,“我在京中有住处,今日过来也不过是想看看罢了。”
她拒绝的直白,本以为侯夫人会生气,却不想她反倒是眼睛一亮,“你和太子殿下是不是关系不错?如今可是住在太子处?”
瑶光心中轻笑。
原来这才是他们千方百计将自己请来的目的。
“侯夫人想多了,我什么身份,如何能与太子相熟?”
“可管家分明看见你身上带着太子的令牌。”
侯夫人急急开口。
瑶光淡淡道:“不过是相似的假玉罢了,夫人若是不信,大可去问过太子殿下。”
那玉牌已经被她收了起来,侯夫人没见过令牌,只听管家说过,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到底还有些失落。
再开口,也不服先前的热络。
瑶光觉得这样反倒习惯些。
“既如此,你便去书房同你父亲问个安吧,这多年不见,礼节还是不能废的。”
瑶光没什么意见。
她还挺想见见自己的这位父亲的。
当初她转世投胎在这女婴身上,虽受了邪祟影响自出生到三岁都懵懵懂懂,无法做出正常的反应,但外界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有感觉的。
也自然知道,当初那秃驴污蔑自己是灾星转世,侯夫人本是不愿相信的,打发了人就要将那秃驴撵出去。
是永宁侯听信了那秃驴的话,给了对方一大笔银子,又将瑶光扔到了乡下。
当初的侯夫人还是爱着瑶光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就这么扔了,哪儿能当真这般狠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爱意早就被蹉跎尽了。
若非有利可图,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要认自己。
永宁侯就在府上,却不愿意见瑶光。
哪怕瑶光亲自找了过去,仍是闭门谢客,门口候着的小厮仰着脑袋,神情轻蔑,“老爷正在书房处理事务,你在这儿候着吧。”
瑶光可不惯着他。
既然他不想见,她也不想见他,转身就往外走,这可将小厮惊着了。
老爷嘱咐了,不要那么快让她进来,要搓搓她的锐气,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还有用呢。
犹豫着是上前去追还是进屋禀报一声,院外转进来一道身影,叫小厮舒了口气。
“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大了,头发花白,一手拄着拐,一手被丫鬟搀着,进来的时候正迎上往外走的瑶光,险些撞了个满面。
向后退了两步,瑶光赶紧去扶。
站稳了脚步,瑶光就要缩回手,却反被老夫人攥住了手,一双眼一下就红了,看着瑶光,眼底竟是真切的疼爱。
一下叫她晃了神,怔怔站在原地,老夫人的手摸上了她的脸。
“好孩子,祖母可算是见着你了……”
眼泪顺着眼眶就往下流,丫鬟赶紧拿了帕子去擦,“老夫人,快别哭了,二小姐回来是好事儿,怎么能哭呢?”
瑶光没想到这永宁侯府还有真心盼着自己回来的人。
心里有些微妙。
张了张嘴,一声“祖母”哽在喉头,怎么也喊不出来,敛下眸子不敢看她。
半晌,也只抿了抿唇,低低唤了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的动作一顿,耳边传来一声呵斥。
“连声‘祖母’都不会喊了吗,这般没有礼数,到底是从小在乡下长起来的,不曾好好受过教导,也亏得这是在府上,若是在外面,是想丢我侯府的脸吗?”
永宁侯不知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
站在门边,双手负在身后,拧紧了眉头瞪着瑶光。
瑶光方才软下的心一下又硬了起来,眼中的温情退去,复又变作无波无澜的模样,好似他不过一个寻常陌路人,对她造不成丝毫的影响。
老夫人就站在她身前,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变化,一下气得不行。
拐杖敲在青石砖地上,“她不喊我祖母怪谁?还不是怪你这个爹不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