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城主夫人病得格外重。
以往还有偶尔清醒的时候,这一年却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身子更是一日日灰败下去。
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将从前没说完的,通通补回来。
瑶光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杂草,说好的银杏树成了虚妄,倒是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从院墙外歪了进来。
那棵树也不高,很细的一棵,只堪堪长到了院墙般高,依靠着院墙,借着院墙的支撑艰难的攀爬进了院子里。
挂在院墙上。
树是光溜溜的一棵,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多余的枝丫,唯一的枝丫延伸进院子里,倒是挂了一大枝的绿叶。
沉甸甸地垂了下来。
风一吹,好似浪花一般,掀起一层又一层。
这棵树正对着屋子的窗户,从屋内床上,可以正好看见这棵树。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耶律寻如从屋内出来,打断了瑶光盯着树发呆的眼神。
瑶光回过神来,“伯母怎么样了?”
“今天已经好很多了,就是说得有点多,累得睡着了。”
总体算下来,也不过说了半个多时辰罢了。
但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她再次诚恳地对着瑶光道。
瑶光:“我们不是朋友,你要是再谢就生分了。况且我本来也没帮上什么忙。”
耶律寻如摇了摇头。
“已经很好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路上瑶光问她:“你之所以比武招亲,也是为了你母亲吗?”
耶律寻如“嗯”了一声。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之前母亲就一直操心我的婚事,希望我能找个知心意的人在一起,可能也是怕我和她一样遇人不淑吧。”
她嘲弄一笑。
“其实对我来说,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但既然母亲希望,让她安心也好。况且最近城里局势不太稳定。”
说着,又提醒瑶光他们不要在城内久留。
“是要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南疆一向是各城城主主事儿,第七城城主更是积威多年,一般也不会有人想不开要挑战城主的权威吧。
“你应该知道,我南疆有个至宝云雾莲吧?”
瑶光点头。
自然知道,昨日才刚从小七和钟黎那儿听说。
此时再听,心里难免咯噔一声,也愈发好奇了起来,“这云雾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知道这云雾莲是难得的宝贝,却实在没见过。
古籍书上也鲜有记载。
也不知小七和钟黎要它做什么。
耶律寻如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虽说这云雾莲是我南疆至宝,但我其实也没见过,只听父亲说起过。”
没想到连耶律寻如这位少城主都没见过。
这云雾莲到底是何等宝贝?
“最近云雾莲即将盛开,暗地里不少人想来来此抢夺。你看最近城里那么热闹,一方面是冲着比武招亲来的,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这云雾莲。”
她之所以比武招亲,一方面是为了让母亲安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出那群贼人。
云雾莲既是南疆至宝,自然不能轻易得到。
但若是成了少城主的夫婿,便能自由出入城主府,想要拿到云雾莲的机会自然也大上不少。
“城内过两天大约就要乱了,你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她是真将瑶光当做朋友,不想她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瑶光倒是也想离开,但可惜,她现在也算是半个想偷云雾莲的贼人了。
本想正大光明地询问能否将云雾莲割爱,现在看来,怕是不能了。
管家给他们安排的是一栋两层的楼。
一楼是客厅,二层则是用来居住的。
瑶光回去的时候,时鸿雪等人正在一楼客厅等她,不过几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点儿怪怪的。
小七和钟黎坐在一边,时鸿雪和他们对面而坐。
蹙着眉头,紧盯着小七。
想着方才路上的事儿,越看越觉得这人是想拱自家白菜。
否则怎么说什么都不肯跟他们分开走,刚才在饭厅上,明明不喜欢,却还强忍着要吐吃下了那个竹节虫?
分明是对自家师妹图谋不轨!
不行,他得看紧了这人!
“你们干嘛呢?”
瑶光不解,时鸿雪已经恢复如常,笑着上前,“你回来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耶律寻如的母亲还好吗?”
一边询问,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瑶光拉到离另外两人最远的位子上坐下。
钟黎好笑地看了眼萧景迁。
摇了摇头。
看起来他这追妻之路,阻力重重啊。
虽然阿玺并未说过自己喜欢瑶光,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看向瑶光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不说这,便是他对瑶光的特殊,也是独一份儿的。
自己与他相识这么多年,都没见他对自己这么好。
至少,他肯定不会为了自己去吃那条竹节虫。
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塞自己嘴里。
眼中笑意漾起,全然不知因为小七的缘故,他也一并被时鸿雪列入了危险人物之一。
毕竟他们是一伙儿的。
都不是什么好鸟。
瑶光没注意到几人间的暗潮涌动,回答了时鸿雪的问话。
“她母亲的病这般重吗?”
还以为有鲛人血,她母亲的病必定能好全呢。
瑶光摇了摇头,“说是蛊虫反噬,大约和寻常的病情不太一样吧,而且我观她体内空虚,确实是无力回天了。”
“你说进去的时候,有闻到一股草木的香味?”
萧景迁突然开口,时鸿雪立刻如临大敌。
瑶光看向萧景迁,点了点头。
“怎么了吗?这有什么不对劲吗?”
“还记得具体是什么味道吗?”
瑶光想了想,“很香,像是什么花香,但我没闻过这种味道,形容不上来,而且屋子里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盖过了那股花香,我闻得不是很清楚。”
“如果那腐烂的味道,本身就是花香的一种呢?”
时鸿雪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别打哑谜了,有什么话直说。”
萧景迁:“我之前看过树上关于云雾莲的记载,‘云雾莲,其形异,生于腐肉,寄生活体,盛开前,味香而腐,盛开后,灿如莲花,冰白似玉,香气扑鼻’。”
可以说,它本就是从枯枝残骸上生长出来的腐花,绽放前,身上还带着散不去的腐烂味道,一直到彻底绽放,便如浴火重生。
从腐朽中,开出最圣洁的花。
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