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山县一路北上,途中见到不少难民。
大都皮肤黝黑,穿着粗布衣裳,双眼无神地缓步向前走着。
他们身形瘦弱,像是许久没吃过东西,有人休息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个硬得发慌的馒头,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就被旁边的几人一哄而上。
鬣狗抢食似的将那黑了的馒头掰成了好几份儿,躲在旁边囫囵咽下去。
倩云掀开帘子看了眼,心中不忍,从怀中掏出几块儿干粮银钱准备分散下去,被时鸿雪制止了。
“你做什么?”
倩云拧了眉,似是不解,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些怪罪。
她在山上,自小受的教导都是锄强扶弱,遇见这些难民,便心生怜悯,可时鸿雪是见惯了人心的,虽有道义,却比她想得通透些。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瑶光会帮自己说话。
“师姐,财不外露,虽然这些难民瞧着可怜,但若是我们真分了钱财下去,恐会引起哄抢,反招惹祸端。”
“怎么会……”倩云下意识否定,但仔细想来,也确实有理。
不由得有些难过。
时鸿雪笑了笑,“小云儿,你在山上这么多年,还不如瑶光一个孩子看得透彻。”
倩云抿了抿唇,将东西重新收了回来。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瑶光发现这些难民似乎是从南方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方战事,再看他们前行的方向,竟也是朝着皇城而去的。
又忍不住担心起二哥来了,不知道他去参军如何了。
马车行得慢,到皇城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邺城城门紧闭,无数的难民堆聚在城门口。
两个守城的将士手拿着长枪,严守城门,任凭难民们如何哀嚎,也自岿然不动,有难民想要硬闯,被将士一枪捅进了腹部,倒在地上,鲜血横流。
车内几人见状,心下一沉。
倩云和时鸿雪对视一眼,时鸿雪做了个安抚的神情,“你们在车里别动,我出去问问。”
掀帘下车,时鸿雪道:“两位官爷,这大白天的,邺城城门怎么不开啊?”
守卫见他们一行不似难民,脸色稍缓。
“现在难民太多,除非上头给特批文书,否则一律不许进入。”
上下扫了他一眼,“你们是进城干嘛的?”
“我们是来找亲戚的,我们家在江南那一带,过来一趟走了好几个月呢,这好不容易到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官爷,您就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时鸿雪解下腰间的钱囊,鼓囊囊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抵得上好几个月的俸禄呢。
却不想那两个守卫非但没收,反倒提枪警告。
“少来这套,没有特批文书,谁都不准进去!你要是再敢行贿,小心大狱伺候!”
两人神情严肃,竟是管得这般严。
时鸿雪赶紧收回了钱袋子,又与对方磨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松口,反倒是枪尖对准了他们。
“没有公文就别在这儿捣乱,赶紧走!”
暴躁地动手要赶,大长老心下恼火。
掌心凝聚出白色的雾气,森寒的眸子压在半开的车帘内,被阴影遮挡,更显出些阴鸷来。
险些就要动手,好在瑶光眼尖,拦下了他。
正僵持之际,远处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来,正停在瑶光他们马车旁边。
一丫鬟模样的女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掏出一块儿令牌递给两个守卫,守卫们接过令牌,仔细瞧了眼,脸上便堆出个卑微的笑来。
“原来是忠勇将军府的人,您收好。”
将令牌毕恭毕敬还了回去,朝后一挥手,朗声喊道:“放行!”
城门上是有守卫看管的。
他这儿一招手,上头的守卫就对城内的守卫们发送信号,沉重的城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有难民寻着机会想要靠近,被守卫们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丫鬟收回了令牌,正要往车内进去,余光下意识瞧了眼隔壁马车,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忽地顿住了脚步。
眯着眼睛又往车内仔细瞧了瞧,正对上瑶光疑惑望过来的眼神。
眼睛一亮,忙跳下马车,激动地走到马车前,“是瑶光小姐吧?!”
三年过去了,瑶光也长开了些,小翠险些不敢认。
“瑶光,你认识?”
时鸿雪问道,瑶光歪了歪脑袋,想了半天,才从记忆的深处翻出熟悉的影响,“小翠姐姐!”
三年前,县城内的将军夫人难产,亏了瑶光拿出人参救命,这小翠便是当时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的。
后来听说杜将军被追封,将军夫人也跟着去了京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
没想到今日倒是凑巧碰上了。
小翠也觉得凑巧,将军夫人见小翠半天没回来,掀开帘子喊了声“小翠”,还没来得及询问,小翠便牵着瑶光走到了马车前。
“夫人您瞧,这是谁?!”
将军夫人瞧着瑶光晃了晃神,才又惊又喜唤道:“瑶光?!”
“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摸了摸瑶光的脑袋,瑶光也笑着仰着脑袋,“夫人也越来越漂亮了,我方才都险些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姐姐呢。”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好听的,将军夫人也是如此。
掩唇笑了笑,“就你嘴甜,跟抹了蜜似的。”
瑶光嘿嘿笑了笑,将军夫人又问:“你怎么来京城了?是跟着你阿爹阿娘来京城玩儿的?”
扭头望向隔壁马车,却只见几个陌生男女。
神情一顿,瑶光主动介绍道:“这几位是我师兄师姐,我们来京城是有点儿事情要办,但没想到京城戒严了,我们进不去。”
瑶光可怜兮兮,悄悄抬眼看了眼将军夫人,眼神狡黠,却透着股机灵劲儿,倒不叫人生厌。
将军夫人笑着戳了戳她的脑门儿,嗔笑道:“鬼灵精。”
看向两个守卫,敛了笑意,“这几位是我旧友,让他们进去吧。”
两个守卫没想到瑶光他们竟然能认识忠勇将军的遗孀,心中也是惊骇,但还是有些犹豫。
“可他们没有公文,若是出了什么事儿……”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自有我担着,你们只管放行便是。”
有将军夫人这句话,两个守卫便也放心了。
送几人进城的时候,更是一改方才的猖狂,点头哈腰,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