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草场,逃出足够远的距离之后,秦喜墨这才轻夹马腹,让疯马停下来。
他们翻身下马,给孟雄解开身上的套索。
孟雄本来肩膀上有伤,又被拖拽着走了一路,此时满脸沙土,显得狼狈不堪。
他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的三人:“是你们搞的鬼?”
“是。”秦喜墨没有隐瞒,距离孟雄有一人身位的地方停步。
“你竟然会说话。呵……”他自嘲一笑:“都是骗我的,是吧?”
秦喜墨脸上难得有些歉意:“是我们骗了你。”
“利用我的同情心混进来,然后下毒杀神明。我孟雄是瞎了眼才会帮了你们。”孟雄瞥着小北。
小北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什么。
“对,进农场,杀神明,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秦喜墨如今竟是流露出一丝冷酷。
随后,他便转身打算翻身上马。
“那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孟雄喊出声。
他想起一开始疯马失控,他差点死在疯马的角下,是秦喜墨出手救他。方才神明要杀他,也是秦喜墨把他从神明的利爪中救了出来。
他如今对秦喜墨的观感很复杂。按理说,秦喜墨是敌人,但他又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这人可是救了他两次啊,若是人性泯灭之徒,方才大可以把他丢在沙坑里,他自然就没了活路。
“因为你不是什么坏人,我们只是立场不同。”秦喜墨回过头来,他此刻脸上一片平静,像是在说什么寻常之事。
这番话打到了孟雄的心坎。
是啊,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他们是封家的仇人,针对的也只是封家,都没有抹杀他这个看门人的想法。
秦喜墨在怀里摸出一副药贴,远远地抛给他:
“处理一下伤口,滇西要乱了。你还可以活下去。”
说罢,他带着两个孩子翻身上马,走之前还留下一句:“别轻易死了,他日没准还能畅饮一杯。”
孟雄看着三人骑马离开的背影,内心是悲喜交加。
他只是个种子,与封家不过是雇佣关系,说来多忠心,也不至于。
只是他在这里过得比旁人好,其他人也听他的号令。
他当惯了大哥,背叛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而已。
想罢,他撑起身子,将那药贴按在肩膀的伤口之上。
“嘶……”是真疼啊。
他没有停下,径直往农场大门走去。
神明出了事情,封家难免要来人问责,既然滇西要乱了,那他为何就不能随波逐流地逃呢?
身后的异虫发出那声惨叫之后,就耗尽了生命力,无力地将身子搭在了沙坑边缘,刚才那异常敏捷的前爪,如今耷拉在了一旁。
它倒三角的头颅之上的那双血红的眼睛满是不忿,但它已无力再挣扎。
人类的毒开始产生效果,它能感受到生机正在从它的身体里流走。
它是多么强大的一种生物啊,终究落得个被人养在沙坑里,还未来得及走出去就死掉的下场。
哪怕它再不忿也没有用。
硕大的肚子一阵剧痛,随后哗的一声猛地破开。
那些密密麻麻的卵失去了束缚,混着黏液落在了沙坑之上。
本来还要在异虫肚子里慢慢成熟的卵,感受到母体生命的流失,都不得不提前孵化。
它们早在异虫中毒之时,就已经隔绝了与母体的一切联系。
现在更是抽空了母体最后一丝生命力,强行破肚而出。
一个个莹白色的卵开始振动,其上慢慢出现了一道划痕。
是从内部用利爪划开的痕迹。
卵中爬出一只身体还是半透明的小小虫子,它已经有了异虫的轮廓,只是太过弱小。
前足也只有最前面的那一根比较粗壮,其他的都软趴趴的,可以忽略不计。
不到人类拳头大小的半透明虫子纷纷从各个卵中爬出。
刚一出来,它们就四散开来,顺着血腥味爬了过去。
看着小小一只,速度居然无比快,一下就蹿进了那密密麻麻的草中。
草场里,一个被异虫发疯所伤的工人正坐在地上歇脚。
他的腿被异虫的前足划伤,深可见骨,所以他虽然跑得早,但是并没有跑出多远。
后来见那异虫惨叫,还轰然倒下,以为异虫已经没有威胁,这才拖着半废的腿坐下来歇歇。
他还在大口喘气,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风吹草动,没有注意到身下的泥土中,一只半透明如同蜈蚣模样的生物爬了出来。
它轻轻一跳,就跃到了他的伤口之上。
“嘶……”他感觉伤口一疼,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那白骨之上好像附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
他还没搞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低下头想要凑过去看得清楚些。
只是,在他凑近之时,对上了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看清楚了覆在他伤口之上拼命吸血的东西,本能地想要尖叫。
但是,他的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死活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眼睛猛地瞪大,心里一片骇然,他的手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
在这个无声的时刻,先是手,再是脖颈。
他感觉自己一点点地失去了对肉体的控制权,那伤口之上的异虫甚至能控制他的气管肌肉,能让他不能呼吸。
再后来,是他的脸。
他的嘴已经合上了,他再也无法自主地发出声音。
然后是视线被剥夺了,他看到的一切再也不会反馈到他的大脑里。
最后是那一团乱麻的大脑,带着深深的恐惧,彻底失去了控制。
一开始,他眼神空洞,过了半晌才能控制住眼珠子转了两圈。
而后,他机械地扭了扭脖子,那动作相当的不自然。
随后,他缓慢伸手,两眼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迈开了双腿,动作僵硬、同手同脚地走着。
他腿上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早就已经修复好了,没有人再能透过那个伤口窥见它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