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出生开始,似乎就已经身不由己。
他没法选择自己的父亲,没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像是被推搡着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一直自诩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但这一刻却觉得无比可笑。
他的一切都被计划好了,从小就被魏雍皇和滇西两拨人马监视,从来都由不得他。
喜欢谁由不得他,要做什么也由不得他。
闻西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看上去竟如此孤寂。
消失已久的楚怀荷忽然出现在山洞里,对着楚凌点了点头,朝着颓然地闻西陵说道:
“封家的人过来了,我们先走。”
说罢,她提着闻西陵的衣领把人拽走。
“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楚凌最后留下一句话,也不知闻西陵听没听见。
看着女儿把他拽走,楚凌有些无奈苦笑,这两个孩子都不容易啊。
楚怀荷没有把他往出口带,反而是沿着山道走到更深处,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把他抵在墙角,冷冷看他。
闻西陵眼梢微微发红,抿着唇一言不发,有一种少年特有的脆弱。
相反,楚怀荷却依旧眉目冷清,她的声音微冷:
“现在这个颓废的样子真不像你。”
闻西陵别过脸,推了她一把,却被她紧紧攥住了手。
“你可以相信我。”
她的目光灼灼,在黑暗中就像一颗明亮的星辰。
楚怀荷的眼睛像极了当年从尸山血海中将他挖出来的魏文熙。
当年只怕她也在现场,只是一直没有现身。
闻西陵现在才恍然想起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
从小到大,那些得罪他的人都会倒霉,莫名其妙地挨揍或者直接消失。
他惹的麻烦也总会有人摆平。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父亲暗中帮忙,现在想来他应是不会如此在意他。
闻西陵声音依旧颓然:“是你一直跟在我后头处理那些麻烦事?”
楚怀荷默默地点头。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
楚怀荷顿了顿,才说:“因为你很爱这个父亲。”
闻西陵哪怕表面上再不羁潇洒,顶撞闻老,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爱这个父亲,要不然就不会为了报仇的事折腾那么久。
楚怀荷一直奉命暗中保护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她每每看到闻西陵没心没肺地当着这个闻家少主的时候,总会有些艳羡,哪怕这个父亲是假的,甚至另有所图,但他的快乐是真的。
她自己从小就见不到父亲,反而对闻西陵起了怜惜之心。
纵然是假,只要他能多快乐一些时日也不错。
而且,在她看来,闻老并非全然虚情假意,没有子嗣的他一年年过去,终究对闻西陵是有些感情的。
若非最后闻老收到旨意要害他性命,楚怀荷不会出手。
“你到底属于哪一派?封家?天山?你又为何一直帮我?”
楚怀荷却是摇了摇头:“我是你母亲派来照顾你的人。”
闻西陵瞳孔一震,他一直以为宋纤雅当年逃了出去生下了他,就没有再管,谁知楚怀荷竟是宋纤雅安排的人?
“你知道,我是封怜心的孩子,后来我被送回了楚家。在楚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有一次我轻生的时候,被你的母亲救了回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闻西陵知道被逼得轻生,说明楚家根本没有善待她。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宋纤雅竟然在生下魏文熙之后还回了一次滇西。
他本以为宋纤雅已经与滇西彻底断了联系,但是既然出来了又为何回去呢?
是担心魏如是独自在宫中被害?还是说,这也是雍皇牵制她的一种手段?
更有甚者,雍皇是不是早就知道滇西的力量,想让宋纤雅收拢滇西,但宋纤雅却没有让他如愿呢?
闻西陵只觉得在宋纤雅身上似乎还有许多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她是我的师父。受她所托,我也一直在暗中保护你。”
楚怀荷的话让闻西陵皱了皱眉:“她教你什么?”
楚怀荷视线往下一瞥:“我不能说。”
闻西陵见她面露难色,也没有逼她:“那我的身世也是你告诉虞卜清的?”
“是你的母亲嘱托我,在这个时候告诉神使大人。”
闻西陵眼睛眯起,这一切竟然是宋纤雅的安排,她是早就算到自己会身死?滇西会在这个时候积蓄好实力,虞卜清会带人反攻京城为她报仇?
那透露他的身世给虞卜清之后,虞卜清自然就会扶他上位。
将他引入这局中,又是想做什么呢?是想要他阻拦虞卜清?
他与宋纤雅之间素未谋面,却赫然发现对方早已算到了他无心这个皇位。
为什么对他如此放心呢?
就因为他是勤王的孩子?
闻西陵失笑,他忽然想起他老爹经常会感叹,怎么这么沉稳的老爹会有这么一个跳脱的儿子?
可不就是嘛,勤王本就是个流连山水的遛鸟王爷。
不管怎样,一切都如同宋纤雅的所想发展。
闻西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入局,正在和柳明臣、魏文熙一起,巩固魏如是的皇位,瓦解滇西的势力。
再往深一想,恐怕他与魏文熙相识,宋纤雅可能也早就知道,或者说也有她的手笔也不一定。
宋纤雅的城府之深,让他震惊,但他却讨厌不起来。
至少宋纤雅确实给了他十几年快乐安稳又不缺父爱的生活,身边还有魏文熙和柳明臣两个好友,可以说他欢脱的性格也是在宋纤雅的保护之下才能形成的。
他没有如同魏如是和魏文熙一样,需要背负沉重的家国大义、需要踩着鲜血夺权,可以过自己的闲散日子,这完全得益于宋纤雅的庇护。
她为他安排了一条最符合他性子的路,一如当年的勤王。
“她还给你留了什么任务?”闻西陵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他低头直视楚怀荷的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楚怀荷有些晃神,竟然下意识地错开。
从前闻西陵的眼中从来没有她,后来看着她也只有厌烦,如今两人冰释前嫌之后的对视竟让她心底有些酥麻。
她假装若无其事:“你在滇西的时候,保你性命。这是最后的嘱托。”
闻西陵伸手碰了碰她发红的耳垂:“你在害羞?”